楚涟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一直在琢磨叶梨卿到底要找到的是怎样“单纯的人”,是目的单纯还是性格单纯?
总会有人想要见到死人。失去孩子的父母想再看看孩子,失去恋人的年轻人恨不得追随恋人而去,失去老伴的老人也有未了的心愿,出于感情和怀念想要见到死人,那难道不够“单纯”吗?
虽然老逼登见到他父亲的目的大概率是为了问公户的密码和营业执照、公章的存放处,但他肯定也想要再见父亲最后一面。
叶梨卿开着车在公路上飞驰。楚涟忽然想到了什么,浑身一凛,汗毛倒立;她佯装平静,侧头悄悄看了眼叶梨卿,好在她专注地开车,并没有注意到楚涟的异状。
开车时专心路况,而不是副驾驶的乘客,这是个好习惯。
顾澄警告过她,看到死人的世界就会遭到不幸,类似老逼登遭到的那种不幸。但当时老逼登见他的父亲时,楚涟也在场。
难道是叶梨卿想要再试试,这回楚涟能够坚持多久好运?不,顾澄也看到了,或许顾澄和叶梨卿是“同一类人”,顾澄不用担心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死亡诅咒,但叶梨卿确实把楚涟给拖入其中。
楚涟眯起眼睛看向挡风玻璃,阳光明晃晃地照射进来,她伸出手挡在额头前,阳光从她的指缝中穿过来,像是一股顽强且无休止的气流。
“小叶姐姐。”楚涟突然开口。
“嗯?”叶梨卿仍然在跟档杆做斗争。
“我已经不是小孩了。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比较喜欢我还是个小孩。”楚涟说。她有点想跳起来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她应该充满气势地说“老娘已经是个成熟的老娘了,少糊弄你老娘我”,但当她真的对叶梨卿开口时,却只能软绵绵地说出来一句“我不是小孩了”。
叶梨卿瞟了她一眼,也有可能是在看右后视镜。
“我知道呀。”她说。
“我喜欢你。你是我最喜欢的小孩,现在你长大了,也是我最喜欢的小孩。如果你不喜欢我叫你小孩,我也可以叫你别的。”她又说。
前方道路有一辆沉重的油罐车,行驶时整条路都发出闷闷的轰鸣。如果叶梨卿一脚油门追尾上去……楚涟就会迎接她本该迎接的不幸,普桑会钻到车底下,说不定还会撞爆油箱,她的死相会比老逼登还要惨。
楚涟想起林雨菱哭着尖声问她“你爱不爱我”,她现在多少有些能够体会林雨菱的心情……然后叶梨卿轻轻巧巧打了把方向盘,超过了那辆油罐车。
楚涟没有什么可再问的了。
当叶梨卿轻松地超了一辆丰田霸道的时候,楚涟感觉有点不对劲。叶梨卿的这辆破普桑,很可能是改装过的。
非法改装。
关于改装车的猜测暂时吸引住了楚涟。不管怎么样,去想着那咆哮的排气管会比想她在叶梨卿心里jsg属于哪个集合要轻松得多。
她们回去的时候,顾澄正在叶梨卿家的客厅里摆弄笔记本电脑。
楚涟已经懒得大惊小怪顾澄为什么会在这里了,在她看来顾澄出现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是合理的。只是这样一个装潢布置充满苏联时代感的客厅里,程序媛模样的顾澄和她的外星人笔记本显得格格不入。
“嘿,你们俩回来了,”顾澄摘下眼镜,目光锐利地扫了一眼楚涟,就好像判断楚涟有没有偷拿她二百块钱一样,尽管从顾澄的外星人笔记本来看,她可能并不缺那二百块钱――举个例子,“这么早回来,路上应该没打炮?”
“滚!”叶梨卿说,仿佛“滚”是顾澄最新绰号。
“大叶子,你过来看看这个人,”顾澄指着屏幕,“我觉得这个可能比较符合你的要求。”
叶梨卿快步走过去,她和顾澄的脑袋凑在一起,专心地研究起来。
“这个人看起来像精神病患者,或者有心理疾病。”几分钟之后,叶梨卿说。
“我觉得这可能就是你要找的人。”顾澄往椅背上一靠。
楚涟也凑过去,叶梨卿给她让出一点地方,顾澄瞪着楚涟,就像瞪着闯进学校图书馆的恐龙。但恐龙这个比喻真的不好。
电脑屏幕上是顾澄做的一个文档,上面记载了一个叫“林真惠”的女孩基本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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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真惠,19岁,无业,父亲是本市对日进出口贸易代理商,家底颇丰。据家人反映,林真惠平时情绪不稳定,比较懒散,初中时认为上学太累,学习成绩极差,遂辍学。辍学之后,终日躺在家里看电视或玩电脑游戏,既不出门交际,也不找工作。由于家境优渥,家里人放任她这样过了两年。两年后父母认为她太过好吃懒做,尝试让其升学或工作,均未果,便认为她可能结婚会好一点。于是由林真惠父亲张罗,将她嫁给其父亲公司的一名员工。
林真惠的丈夫家在周边县市,家境较为拮据。婚后几个月,林真惠即有妊娠反应。但是在怀孕三个月时,林真惠孕检时发现胎儿没有胎心,经过多次检查,医生诊断林真惠胚胎停育,遂进行了流产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