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第二次手术取出钢板时,得知他的左腿在这一年间一直是没有知觉的,脚板不能像正常人一样与小腿垂直,主治医生委婉地告诉他,想要身体恢复到健康状态,基本上是一件特别困难而又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虽然经过半年的康复治疗,他的右腿能慢慢地下地走路,无需终生坐轮椅度日,生活也能慢慢地自理。
但神经损伤无法恢复的情况,他只能靠着拐杖拖着无知觉的左腿走。若运气好慢慢地恢复损伤的神经,他也很难恢复到正常人的水准,基本上成为走路一颠一颠的、偶尔会有麻木感觉的瘸子。
这还是基本恢复的情况下。
他也的确用了五年的时间,摆脱了拐杖恢复到了这个水平。
但是,他并不甘心自己终生只是一个走路一瘸一拐的废物。
在离开宁家后,通过将近一年反反复复的手术治疗和两年多的康复治疗,更因为医学技术一直在进步,陆云晟奇迹地治愈了双腿。
之后又用了三年,将身体真正恢复到了普通人的健康状态。
前前后后一共十一年的时间,他终于像个正常人一样,不再一瘸一拐,不再走不到半个小时就累得气喘吁吁。甚至可以跑,可以跳,可以开车。
然而,现在――
陆云晟完全没想到,在自己即将走向人生巅峰的这一刻,竟一睁眼又回到了自己被宁景山带回宁家的那一日――自己正坐在后车厢里,而宁景山正在前座驾驶着他那辆桑塔纳。
最初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因为参加了宁景山和沈曼荷的葬礼,因为同样是大雨滂沱的日子,所以才梦到了他们初遇的那一日。
刚开始也确实不想那么快醒来,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宁景山和沈曼荷了。
那个十三年前滂沱大雨的日子,已经久到他几乎已经记不清晰……自己为什么会同意让一个陌生的家庭“收养”自己……被宁景山从医院接去宁家的这段路上,他一个人坐在后车厢里又在想些什么事情……
如今重温这一日的场景,陆云晟发现自己的大脑空空得竟一瞬间什么都想不起来。直到,他看到了车窗外在大楼门口挥着伞柄灿笑的宁晚晚。
他的心口瞬间被各种复杂的情绪填充得满满的。
因为记忆早已模糊不堪,久到只剩下了那些断断续续的负面场景,所以他有些不确定,宁晚晚在那一日是否同样下了楼。
应该是没有吧……第一次见面好像是在宁家的客厅里。
呵……他怎么做梦还梦到宁晚晚主动地下楼来接他呢?对她来说,自己可是鸠占鹊巢的讨厌鬼。
但现在,望着头同学们同情怜悯,处处要照顾他的氛围更让他感到难堪。
他没有再去学校,在没有痊愈前,根本没勇气出现在外人的视线里。
而他原以为的善意的世界,也在这一刻彻底地露出了原形。
那些在事业上和父亲称兄道弟的朋友们一个接着一个消失了,那些和父母要好的同学们和朋友们,除了个别探望和捐了一些爱心款后,大部分根本连个影子都不见。
家里的积蓄是留给他治病的,母亲不得不将一套小间卖出还债,除了要照顾他外,还要身兼数职,原本就刚刚出院的身体一天一天地垮了下来。
原本来他们家勤快的舅舅舅妈们渐渐以工作忙和要照顾孩子为由,推三阻四地不愿过来。外公外婆为此还有些不愉快。
但之后,舅妈检查出怀有二胎,而且早早做了检查是个男孩。哪怕是超生罚款都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知道这个好消息后,连重男轻女的外公外婆的心也牵挂在这个唯一的健全的男孩身上。
因为在他们眼里,那才是真正属于他们家族的后代。
所有的事情只能一个人扛,自己身体不舒服也硬着头皮撑下去,于是仅仅不过一年的时间,母亲竟因为他而被累垮了身子,很多器官出现了病症,得了严重贫血、肝炎等多种疾病,不得不再次住院治疗。
而他自然也成为了众人眼里的烫手山芋。
住院前,母亲苦苦哀求,舅舅和舅妈才勉强地伸出援手,让没有地方可去、生活不能自理的他寄住进了他们家。
最初,他的确心存感激,后来才意识到他们只是在做一些表面功夫忽悠母亲,背地里在母亲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时狮子大开口地向母亲讨要了抚养费,甚至多次怂恿母亲卖房。
担心自己死后孩子没人照顾的母亲,就这样落入了他们的圈套。将那套住的房子卖出后,那些钱一半花在了母亲的治疗费上,另一大半则被舅舅和舅妈以各种理由私吞了。
而他们也没有如嘴上答应的那样照顾着他,每天都只是把他关在小房间里让他整日整夜地躺在床上度日,饭菜也从不考虑病人的忌口。
而他们也没有护理经验,长期躺在床上导致血液不循环,加之他们一两周才为他清洗一次,双腿水肿伴随着炎症和营养不良,导致他的全身经常忽冷忽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