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西的途中,宵禁已解,零零散散的摊贩如昼夜星火,不多时便将街道热和起来。
温良良挑开帘子,打眼看到一个粥棚,便令马车歇了脚,去要了两碗混沌,她坐在木桌旁仔细擦了擦油渍,老板一边包馄饨,一边热锅,来往的人群稀少,再过半个时辰,便该青烟袅袅了。
满满两碗馄饨,上面漂浮着绿色的香菜叶子,温良良掀开帽沿,凑近吹了吹,红唇轻启,饱满的肉汁混合了虾仁的味道,在这样安静的时刻,好似格外浓香可口。
那老板一边搅弄锅铲,一边打量来往的车马行人,时不时开口吆喝几句张罗生意,他包了一帘馄饨,摆在锅边。
远处传来咕噜咕噜的碾压声,隐隐有马的粗厚喷气声,马蹄打在青石板路上,嘎达嘎达,行至跟前,温良良撩起一角帽纱,不偏不倚,正巧看到前头骑马的男子。
他穿的是湖蓝色锦衣,腰束玉色带子,头发齐整的梳在脑后,一只手里握着缰绳随意摇来摆去,脑袋回望着身后的马车,统共有三辆,装满了褐色坛子,随着行走,能听到水声晃荡。
温良良瞪着眼睛盯他,温白景全然不觉,又夹了夹马肚,大摇大摆的往前继续引领,车马经过之地,似有酒香飘来,被风一吹,缠在馄饨的香气里,再也辨不清楚。
老板上前收拾了碗筷,若有所思的望着马车道,“姑娘吃好了?”
温良良浅浅的嗯了一声,又听老板叹道,“约莫着是紫金阁的好酒,香而不烈,甘醇适宜。”
府中小厮丫鬟打扫的也不安宁,偷偷打量着院中罗列整齐的坛子,温白景吩咐人卸下后,便两手叉腰,开始寻思安置之地。
“要喝死自己吗?”
温白景吓了一跳,见鬼似的蹦开,一边拍打胸口一边赔笑,“好妹妹,你走路不带声响的。”
温良良走上前,看着最上面的一坛,扭头与温白景问道,“你哪来的银子买酒?”
为防温白景花销无度,在他被信任之前,温良良只给他应急的银子,决计不够买三车酒的。
温白景两臂一抱,抬了抬下巴,得意的朝厅内一指,“你瞧瞧是不是少了什么?”
厅内布置皆是按照温良良的心意,物件不多,却是样样精品,她走上阶去,只拿眼扫了一遍,便觉得头完便见冯玉琬睁开眼皮,柔和的看着她,嘴角微微一翘,“良良,去哪了,冰凉凉的厉害。”
她说完,便打了个哈欠,一股参汤味扑鼻而来,她侧过身,捏着温良良的手翻来覆去的看,“何事?”
“母亲,你可知父亲的心上人…旧人家中是作甚的么?”
温良良改了口,见冯玉琬脸上并未有异色,便稍稍心安一些。
“逆臣之女,做官的,后来潦倒了,为了糊口,兴许会做些旁的什么,我也不太了解。”冯玉琬搓了搓耳朵,忽然想起什么,半撑着身子看着温良良。
“怎的,白景是不是想跟你借钱做生意?良良,眼下家中不缺银子,他若问你要,你给他便是,那么多年也该偿还他们母子,你说是不是?”
她拽紧温良良的手,眼珠死死瞪着她,冯玉琬的反应有些吓人,甚至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温良良蹙眉想了想,也没同她说温白景懂酒的事情,便安慰道。
“母亲放心,我必拿他当亲哥哥一般。”
冯玉琬又躺下,合了眼皮,摆摆手道,“那便好,好……”言语间,竟又昏睡过去,从前大夫说,冯玉琬最多可延一岁之久,如今看来,多半都是这样昏昏沉沉的拖着了。
相府的清晨,伴随着兵荒马乱般的吵闹声。
书房的桌椅被踢翻踹倒,瓶子罐子扔的到处都是,摔得稀巴烂,门上的匾额被人拿东西砸了一个缺口,叮叮当当,声音足以传到东院。
红素收拾完床铺,见顾绍祯坐在铜镜前发愣,便躬身走到他后面,拾起妆匣里的梳子,方一落手,便见顾绍祯冷眼一抬,当即吓得跪倒在地。
“公子,奴婢想为你梳理头发。”
顾绍祯瞥了眼地上的梳子,挑眉虚瞟向门口看热闹的朱桑,凛声道,“朱桑过来,你出去。”
红素擦了把泪,也不知何处惹恼了他,只得默默爬起来,躬身退了出去。
朱桑意犹未尽的砸吧着嘴,捡起梳子,叹道,“公子,原以为苏姨娘会去闹,没想过去的竟是顾月莹,那架势,仿佛已然撒泼了。”
顾淮卿虽说宠爱子女,却也不至于被人当众辱骂还要一味忍耐的地步,顾月莹也是被苏郁宠坏了,没长脑子。
“朱桑,何时红素红蕊能在内间伺候的?”顾绍祯头有些疼,以往睡眠好,戌时三刻便会歇息,近几日有些乏累,夜里又容易醒来,故而晨起便浑身不适。
“红蕊红素年纪小,伺候公子穿衣洗漱最是方便,我跟朱陌笨手笨脚,你瞧,梳的发髻别别扭扭,恐惹公子烦心。”
朱桑特意朝铜镜中比划了一番,顾绍祯冷冷的捡起玉簪,朱桑接过插到发髻上,便听那人语重心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