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尧抹了一把脸。
鼻端皆是醋酸味。
他看着了一眼满地的狼藉, 尤其是看到他命人精心准备的蟹黄小饺,此刻已零落四处。
封尧忽然觉得自己甚是可笑。
都到了这份上了,他还是舍不得放手。
楚玉鸾!
倒是将他拿捏得死死的!
“可恶!”
帝王沉声低喝一声。
屋外廊庑下的人不敢入内, 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触了帝王的霉头。
不过, 出乎意外的是, 这一日,封尧格外平静, 他回房沐浴更衣之后,便照常与心腹商榷要事。
风哲问道:“皇上,那末将可要准备继续围剿?”
山岭之地对陆长青等人十分有利。
封尧不会让自己的人前去送死。
再者, 朝中眼下一切安稳,他暂时不必急着归去。
倒不如暂且静等,等到陆长青自己从走出山岭。
封尧眉心紧蹙,似是心事重重,那双狭长凤眸一旦陷入沉思,就仿佛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黑雾, 深邃不见底。
“不必,派兵盯着山岭的四处出口即可,便就这么耗着。”
他耗得起,可陆长青与南阳王带着数万兵马, 又能耗到几时?
风哲也觉得在理:“是, 皇上, 末将领旨。”
是以,封尧又单独见了叶琛。
叶琛看不懂帝王与淑妃之间的罅隙, 他以为一切稳中向好, 咧出一嘴白牙:“皇上, 有何事交代给臣?”
他很渴望被封尧所需要。
叶琛年少时候体弱多病, 一次偶然意外,京都贵公子们外出参加诗集,他被一恶犬盯上,差点就被咬断了腿,就在绝望至死时,封尧手持一把长剑,砍杀了那条恶犬,救了他一命。
那日,他看着封尧逆着光,对他温润一笑:“叶兄,没事了。”
自那天起,叶琛就暗暗发誓,会将封尧视作一辈子的至交。后来封尧出事,他亦是不顾一切赶赴漠北,将他所有的私房钱都赠了出去。
而今,君臣之别,也没能挡得住他一腔热情。
相较之叶琛的热脸,帝王却是一脸霜色。
封尧眸中暮色沉沉,道:“有孕妇人可是不宜长途奔波?”
玉鸾身段清瘦,所以即便显怀了,也不甚凸出。封尧对这个孩子有一种恨不能“避而远之”的感觉,他甚至于不敢去细细询问,这孩子究竟几时临盆。
叶琛如实说:“回皇上,正是如此。淑妃娘娘眼下月份渐涨,最好是生完孩子,再回京都。”
封尧这便当即做出了决定,暂时不打算班师回朝,也不强势攻入南阳王当下的藏身之地。
接下来几日,稳婆、乳娘、女医……与女子生产有关的一切事宜皆准备妥当。
封尧嘴上说着最狠毒的话,却办着最温柔的事。
但他并没有告知玉鸾。
那日大闹过一次之后,封尧就搬到了前院居住,玉鸾一直居于后宅,非必要不外出。
入秋后,落了几场凉雨。
这一日暮色降临之前,玉鸾倚窗赏雨。
秋雨总是淅淅沥沥,与盛暑的暴雨截然不同,给人平添忧思。
婢女上前给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娘娘,窗口风寒,莫要伤了身子。”
玉鸾只淡淡的应了一声。
她已经平复下来了,一双桃花眼正看着窗外的雨打芭蕉,滴答滴答,让人莫名又想到了年少时候的光景。
少年时光,再怎么狼狈不堪,也是美好的。
她从前顽劣,总是偷偷外出玩耍,回来迟了难免会遭父兄斥责,封尧就扛着她爬院墙,不让父兄知晓。
或许,她这几年一直念念不忘之人,并非是大殷帝王,而是彼时的封尧。
这个念头更加坚了她逃之夭夭的决心。
她垂首看向自己的小腹,一只素白柔荑放在上面,感受着孩子的活泼好动,已经做了决定。
与其让孩子留在京都当命运不定的皇子,倒不如带着他离开,一辈子逍遥自在。
看来,只要把自己劝明白了,也就什么都想通了。
如此这般,又是三个月过去。
转瞬间,入冬了。
南阳的冬,湿寒阴冷,枝头的残叶不曾彻底枯败,院中的枣树上挂一大片赤红的枣。
婢女疾步赶去前院,神色匆忙的禀报:“皇上!娘娘发作了!”
封尧正与楚凌几人吃茶,碍于玉鸾月份大了,他也没去寻麻烦,一直在隐忍。闻言,帝王豁然起身,脱口而出:“保大的!”
婢女:“……”
楚凌:“……”
众人:“……”
顿了顿,在场诸人这才明白帝王的意思。
皇上当真爱惨了淑妃娘娘,与淑妃娘娘的安危相比较,就连皇嗣也微不足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