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 这天下午正式开始上课,柯先生说,先给珍卿重点补习德语, 其他功课可以先放一放。
他说德国教会学校里,不少教职人员都是德国人, 而且相当一部分课程, 都是用德文教科书, 上课也用德语教学的。
珍卿想补就补吧, 她两辈子加起来, 上了二三十年的学,学德语也不怕个啥。
柯先生先教她德语入门,按惯例先从字母表学起。
一学之下珍卿就发现, 原来德语字母表有三十个字母,而前面二十六个字母,跟英语字母表是一毛一样的。
有的字母发音跟英语也很像, 但大部分字母, 发音还是有区别的。
对珍卿来说, 字母r、y和,发音最难学。
r难学, 是因为它是一个舌音, 中国人学外语最怕舌头上的颤音。
最让珍卿费解的,是字母y的发音, 一个字母竟然发四个音节的读音――读音像是“乌普sei龙”。
的发音很怪, 有人管它叫呕吐音, 柯先生就帮珍卿, 一直找那个呕吐的感觉――但她找这感觉, 找得实在费劲。
学这三个字母, 她花的时间最长,幸好柯先生一直很耐心。
师生俩认识才头一天,珍卿就发现:这位柯先生看似温和,其实是很有原则的人。
他不盲目地夸奖她,但也不随意批评她、打击她,他是一种润物无声的教学风格。
晚上吃完了饭,珍卿照例在室外溜达一下,放松一下眼睛和精神。
一回来就开始复习,今天学的德文字母,她就一边读一边写,翻来覆去地不停练习。
胖妈在卫生间里,给珍卿放洗澡水。
等到珍卿读“r”音和“”音,总发得不太得劲,就捏着自己脖子,不厌其烦地练习。
她正练习得起劲儿,忽然听见胖妈,在卫生间发出抽气声――就像哭得喘不过气的声音。
她回头往卫生间里看,就看见胖妈在那笑得直打颤。
但她笑的时候,偏偏把嘴紧闭着,憋着不笑出声,憋得气都喘不匀了――乍然一听之下,倒像哭得直抽气。
珍卿白了胖妈一眼,虽然觉得有点讨厌,但其实也无所谓。
学外语嘛,就要张得开嘴,不能怕别人笑话。
过了一会儿,胖妈从卫生间出来,故意绷着脸跟珍卿说:
“都是岳嫂那坏东西,晚上凉拌面,浇头弄得那么咸。五小姐,你是嗓子卡痰了,想吐吐不出来啊?”
珍卿不想被她干扰,推开她说了句:“不是,外国话就这么发音的,你别乱诬赖岳嫂。”
她倒不是为岳嫂说话,而是这胖妈跟岳嫂不对付,她要是顺势说点岳嫂的不好。
她很怕这胖老妈子拿她说事,出去跟岳嫂别苗头,反倒给她惹麻烦。
胖妈也不纠缠这话题,笑嘻嘻地劝珍卿说:“五小姐,歇歇吧,洗澡水弄好了,该洗澡了。”
珍卿答应了一声,可是嘴没有立刻停下,她还沉迷在她的发音里,胖妈就拽着她到卫生间。
坐到了澡盆子里,见珍卿还不停地练习发音,胖妈就说:
“五小姐,你就歇会儿吧,别累着了。
“现在放暑假,能玩儿你就玩会儿,等学堂一开张,想玩儿都玩不着。”
珍卿确实有点累,就从善如流,不再练习,还是说:“我看四姐整天待在房里,肯定也在用功。”
要不然,就这么个时代,又没有手机电脑,也没有王者荣耀,陆si姐天天待在房里,怎么就那么宅得住呢?
胖妈就“嘁”了一声,撇着嘴说:“她能用个什么功,成天躲上面,看些不正经的书。”
珍卿好奇不已:“胖妈,你识字?”
胖妈就大感遗憾地说:“胖妈这一辈子,啥都没觉得不如人,就是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只配端茶倒水侍候人啦。”
珍卿不由更加奇异:“那你怎么知道,四姐看的书不正经?”
胖妈就嗤笑出声,哼笑道:
“你看她捧着书一天到晚地看,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哭的时候,就跟死了爹妈一样;笑的时候,那就是夜猫子上墙嗷嗷叫,那还能为了啥?一瞧她看的书,就不正经。”
珍卿鼓着眼睛想,夜猫子上墙嗷嗷叫――叫春?发春?
这个胖妈是说,陆si姐窝在楼上看小黄文?还是青春疼痛文学,超虐超吃鸡的?
霸道总裁爱上我,在这里的版本就是――流氓大亨爱上我?将军爱我没商量?
这个陆si姐跟陆三哥,是同父同母的一对兄妹,但看起来性格大不相同:一个浮躁浅薄,一个缜密深沉。
陆si姐这个年纪,这种性情,说她躲在楼上看小黄文和青春疼痛文学,也是很有可能的。
她上一回在东方饭店,不就浓妆艳抹地跑到酒吧吗?
这陆si姐大概就喜欢整点儿行为艺术,玩点刺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