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珍卿才知道,李师父之前生过大病,他吃的饭是另做的,特别清淡,别人吃不惯。
李师父看她小小的背影,挺高兴的样子,喃喃叹道:“日暮途穷,收个小徒,以娱晚景,倒也不错。”
午饭准备得很丰盛,基本上全都是肉菜,不年不节整一桌子肉菜,师娘待她是很有诚意了。
李师娘不停给珍卿夹菜,看她吃得那么香,比她自己吃都高兴。
看得出来,李师娘日子过得寂寞,挺喜欢有人陪她吃饭和说话。
李师娘捏捏她胳膊,啧啧地叹:“你这个小丫头儿,也太瘦了。你祖父一个孤老头儿,还是照管不好你。”
珍卿听得一愣,问:“师娘,你晓得我家的事啊?”
李师娘就笑得不行,拍拍珍卿说:“不晓得你家的事,不晓得的品性,哪敢随意收弟子?这都是你祖父,他自己跟我说的。”
然后,李师娘就告诉珍卿,大概一个月前,杜太爷就总来这磨坊店。
一开始,他就在李家大院附近转悠。
李家人还以为是土匪踩点嘞,很紧张了两天――但杜太爷做土匪,那真是太老了,他这个人也笨笨的。
后来,他就开始敲李家的门,他说想要求见李老爷,说家里有个孙女,想拜在李先生门下学经典和书法。
李老爷心情不好,就懒得理会这些事。
但杜太爷多倔强啊,他每天来敲李家的门,连续半个月一直来。
李师娘见他这样执着,心里就生出好奇。她就想见见杜太爷,听他怎么个说法。
杜太爷,从在李家院外打转,到能够登堂入室,见到目标人物的太太,那真是暗喜不已。
那李师娘想听什么,他就给她说什么听。
他一开始喜欢卖弄,说他孙女多聪明伶俐,多勤奋刻苦,多讨人喜欢……
但李师娘不大爱听,反倒对珍卿的身世感兴趣。
杜太爷投其所好,虽说家丑不能外扬,但能说的都说给李师娘听。
给她说珍卿上半年的时候,用零花钱买药,给穷人家孩子治烧伤。
还有上回中秋上街玩,从人贩子手里,救下一个小女孩儿,这事儿也跟她说了。
李师娘听了以后,怜悯珍卿身世坎坷,就跟一个祖父混着过。
又觉得这孩子学习勤奋,心眼儿也好,身上有一股子侠气――心里大生好感。
她就做了个决定,叫杜太爷把孙女写的字,先拿过来,由她交给李师父看。
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餐桌上,听李师娘讲了这些,珍卿飞扬的心情低落下来,心里挺不是滋味儿的。
是啊,不知根不知底的,人家这么有能耐的人,凭什么看了她写的字,她作的诗,说收下就收下了?
原来是了解了她的事。
这一个多月,杜太爷早出晚归,神出鬼没,原来是到这儿来了。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替她寻了个能讲国学、能教书法的师傅。
原本在她心里,未必多么想深造国学和书法,所以,本来并没有多领杜太爷的情。
就是听了这些前情缘故,珍卿心里感觉也很复杂,说是感动,但又夹杂了别的情绪。
杜太爷是□□家长,从来不太尊重她的意见。
――到如今,她变得跟本土女孩儿一样,不太向家长表露心意。
但杜太爷有万般不好,有一点,却是任何人都比不了的:他生活的重心,除了庄稼以后,都是放在她身上的。
珍卿在师娘那里吃完饭,散步消食,歇了一会儿,还往前面二进院走。
从北面走过来,她看到早上见过的小姐姐,又在西厢房的廊下站着,拿着一件蓑衣笠帽和一双靴子,在那里整理拍打。
珍卿有点纳闷,她上午以为,这女孩儿是这家的小姐。
可奇怪的是,师父、师娘谁也没提起她,连吃饭的时候,师娘也没有叫她一起吃。
她指指那个女孩儿,问带路的老妈子:“那个姐姐是谁啊?”
老妈子连忙摆手,说:
“珍小姐,那可不是啥姐姐。那是老爷的房里人,端茶递水的下人,哪配听你叫她姐姐!你叫她兰香就行了。”
房里人!通房丫头咩?!
珍卿有点难以置信,问:“那她怎么穿戴那么好?”而且梳的还是姑娘发式,不是结婚妇女的发式。
老妈子的神情,有点躲躲闪闪,原本挺利索的一个人,忽然变得忸怩了。
毕竟老爷新收的小弟子,人家还是个小丫头儿,有些话真不好给她讲。
房里人嘛,不同于一般的丫鬟,晚上要给老爷暖床的,只要主人家愿意给脸面,她就能很有体面。
但说到底,房里人没有啥名份,又不是姨太太或者二房,说到底还是个奴才。
老妈子只好含糊地说道:“她给老爷侍候得好,老爷太太都赏她,她得了那么多好东西,可不就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