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长辈别有深意打量地注视的时候应该摆出什么表情,应该说些什么,饶是写惯小说的周至脑补了一遍又一遍都找不出几句合适的话。无他,此刻她面带笑容,自然随意,心里却是紧张的。小说里写到长辈多以制造剧情冲突为要。大吼大叫互相指责冲突是有了,但是显得太过低级,她又打不来含沙射影的机锋,故而很少描写这样的情节。
周至只好小心翼翼打量屋内陈设,所谓低调的奢华就是每一样东西看起来质感绝佳,但每一样都不是那种金光灿灿的夺目,整体设计和谐统一。唯一突兀的大概是她和杠开,要是屋子有排异反应,估计人和狗都会被弹出去。
或许弹出去的只是人。
摸到杠开的软毛,周至心下稍定,视线被壁炉上方摆放的银质相架所吸引。
姜维气定神闲,说看她便是看她,故意不开口,无声之处给周至压力。周至将谨慎与小心掩饰地很好,但姜维,人老成精,哪里看不出这人平静下的局促与不安。
直到……
顺着周至的目光看去,相架陈列的多是她和方姜、威尔逊先生的照片。方姜的照片以年幼、少年时期为主,那时候的方姜……姜维不禁一叹。再看那已然长出毛发的周至,一扫进门后的谨慎,眼眉柔和,嘴角微弯带着几分兴味。姜维认得那种内敛的光芒,由心生发,无可阻挡,世人称之为爱情。
不觉又是一叹。
“阿姨,方姜小时候怎么那么好玩,看起来像是在闹别扭?”沙发和壁炉之间有些距离,少见方姜童年照片,周至心喜,走到壁炉边看个清楚。
漂亮的人真是从小就漂亮,像个安琪儿,哪怕穿着很有年代感的衣服,依旧显得洋气。只是这位安琪儿跟别家的小公主不大一样,人家都是开开心心,笑得没心没肺,她倒是好,嘴巴撅着,带着几分忧愁,拍照的时候大概不开心。
看,有了爱,连说话的能力都恢复了。
照片是姜维选的,如数家珍。“她不爱拍照,每次拍照都是这副表情,长大了之后说这是在忧国忧民。”
“噗,先天下之忧而忧,她那么小就忧国忧民怎么不从政啊。”
姜维说:“她那个脾气性格,哪里适合从政,怪话多得不得了。要不是时桢悉心调//教,还不知要得罪多少人。想想她爸是个人精,我也不算差,她就一点不像我们。”
这话经常在方姜那听到,话里话外都觉得母亲嫌弃她。回头看一眼姜维的表情,唏嘘有之,怀念有之,与其说是嫌弃倒不如说像是中国的父母那种特有的表达方式。周至抿抿嘴,说:“方姜这样就很好。”连她自己都没发觉,话语里有不平的意思。
姜维倒是听出来了,“小周,听说你做过影评、做过编剧,还是个作者。你看过方姜的电视剧?觉得她演戏怎么样?”
方姜曾经说过,姜维对演技要求很高,瞧不上她的电视剧。说这个话的时候,方姜指着周至的脑门,气呼呼的,说:“跟你一样。”
周至不能昧着良心说好啊好看演技好,也不能跟最初那样给方姜拆台。“阿姨,你也清楚国内电视剧制作的行情,资本先行、时间紧、剧本烂、明星要求多,方姜能在保持良好口碑的情况下呈现那么多作品,已经是极为难得事情。”
“哦?”姜维的笑容意味深长,仿佛早就料到周至会这样讲。
“阿姨,你知道方姜最难得的是什么吗?”
“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我猜阿姨以为我会说,方姜始终在追求突破,这次的网剧是,之前菊次郎的电影也是。”见到姜维挑眉,周至自信一笑,知道自己猜对了。“我觉得她最难得是在浪潮里、在赞美声中从没迷失过自我。要知道在我们写小说的行当里,很多人写了本小说爆火,吸引很多粉丝,他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方姜是当之无愧的两人吵架都能吵到一起去,可不就是一样幼稚嘛。
“阿姨一定觉得我们很幼稚,加起来七十多岁的人,成天干小朋友的事情。”
姜维笑一笑当是默认。
周至也笑。“可是这正好说明我们都是胸怀宽广的人,有德之人善于纳谏,无德的自然别人一说他他就气急败坏。”
“……”好吧,姜维真没看出来周至是那么会自吹自擂的人,一口茶险险喷出来。
“这也说明我俩理解事物的基础在一条水平线上,是可以沟通的人。阿姨应该比任何人都明白,遇到一个能沟通的人有多困难。有些人看起来可以沟通,时间久了却是渐行渐远。”
“果然是写小说的,能说会道。你是想说你和方姜般配,我没领会错你的意思吧。”
“综合来讲,挺相配也挺合适的。”这种时候不能谦虚。
“那么我来问你,一段持久的感情应该双方对等,你同意吗?”
“完全同意。”图穷匕见,周至终于把担心放进了肚子里。她不怕被质疑,只怕对方绕着圈子旁敲侧击,摸不着头脑。“问题只在于要怎么定义这个对等。合伙做生意,一出人一出技术一出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