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端的这道声响非但是飘入了苏荷愫的耳中, 连同着德阳县主也收起了跋扈倨傲的神态,素姣的面容上显露出几分欣喜之色。
众人的视线随之落在缓缓走来的沈清端之上。
于氏先是寻到了主心骨,略显慌张地走到沈清端身旁, 笑道:“县主在和愫儿闹着玩呢。景言上一回说想瞧瞧千鲤池里的锦鲤, 妹夫若不嫌辛劳, 便替我往湖畔那儿跑一趟吧。”
这已是她能想到的最妥帖的法子,满朝野皆知苏景言是个极护短又直愣的爽脱性子,由他来得罪德阳县主才不至于被大长公主记恨了去。
于氏殷切地注视着沈清端, 心里笃定眼前之人能听懂她话里的言外之意。
可沈清端却未曾应声,漾着微澜的眸光落在德阳县主身上,随后又轻轻挪开。
须臾间, 于氏似是听得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可抬首望向沈清端, 却只瞧见他那如覆着一层寒霜的睫毛掩着的异样情绪, 什么声响也听不见。
而德阳县主也正紧盯着沈清端不放,泪意已不知不觉蓄满了她的眼眶。
苏荷愫怔然不已,饶是立在她身侧的秦媛也瞧出了沈清端和德阳县主之间“眉目传情”的苗头, 心间的惧怕化作了讥笑之意。
她凑近了苏荷愫几步, 压低着声音说道:“ 我瞧着你这夫君与德阳县主似是旧相识呢。”
苏荷愫敛下美眸,将酸涩与疑惑的情绪尽皆藏匿了进去。
秦媛的话也给她提了个醒, 往日里德阳县主不过言辞挖苦她几句, 今日却是实打实地刁难,并不像她以往的作风。
难道德阳县主这般的变化和沈清端有关?
她也不知从何处生出了些勇气,竟是挣脱了没有防备的王嬷嬷,一径挡在德阳县主身前, 笑盈盈地沈清端说道:“夫君怎么来了?”
“夫君”二字咬字之重, 几乎称得上是咬牙切齿。
这声压抑着怒意的呼唤总算是把沈清端将那些溺死人的苦痛回忆中拉了回来。
他迎面对上苏荷愫眼底的暗红, 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神有多不合时宜。
“县主,吾妻身子羸弱,恐不能下河为县主捞锦鲤,便让沈某代劳吧。”沈清端朝着德阳县主拱手行礼道。
话音甫落,德阳县主泫在眼眶许久的泪珠如断了线般滚落而下,也不知是为着沈清端那句情意缱绻的“吾妻”还是为着与故人久别重逢的欢喜。
她这泪落得太过突兀,倒是将在座的人都唬了一跳,只苏荷愫一人心无端地往下坠。
沈清端却恍若未闻,冲着苏荷愫笑笑后便要往千鲤池走去。
苏荷愫还未来得及出声阻拦时,便听得德阳县主高呼了一声:“你别去,我不要红尾的锦鲤了。”话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
德阳县主是出了名的跋扈和娇蛮,如今却流着泪恳求一个穷秀才不要下河捞鱼,饶是于氏这等沉稳之人也惊讶不已,思绪飘忽间,察觉出了几分端倪。
莫非是这位县主心悦于沈清端?
这才难为起了愫儿?
趁着众人还在怔愣之时,沈清端避过德阳县主泪意涟涟的眸子,牵起苏荷愫的柔荑便往水榭外走去。
水榭内熏着炭盆,外头却刮着呼啸的冷风。
刺骨的寒风拂走了沈清端心间的愤懑,令他又变回了往昔那个事事淡然且藏着秘密的清贫书生。
他想解下外衫替苏荷愫披上御寒,却被苏荷愫冷言推拒:“不必,我不冷。”
自成亲以来,苏荷愫何尝有过这般冷脸不虞的时候,沈清端心里也不好受,只是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
是告诉她自己的真实身份,还是说自己曾与德阳县主定过亲一事?
若什么也不说,只怕再热的心都会冷下来。
沈清端并不愿让苏荷愫伤心,反复思忖过后,仍是踟蹰不决。
可苏荷愫却是下了决心,也不去看沈清端眉间拧着的忧愁之色,只道:“你可有话要与我说?”
沈清端不语。
起先不肯告诉她是因这复仇之路太过险象丛生,并不愿让她陪着自己胆战心惊。
如今却是因为德阳县主这号人物,不知该如何解释。
“你若不说,我们便和离。春闱之后你有了功名,大可借着德阳县主这把青云梯扶摇直上。”这话虽说的决绝,可苏荷愫心内却无半分痛快之意,反而还憋闷难过的很儿。
若好端端的谁愿意和离。
只是沈清端这人身上藏着太多秘密,有些事她能不去问,可有些事却是容忍不得。
沈清端被这话刺了一番,方才的踟蹰与思虑尽皆消散的无影无踪,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道:“我说。”
苏荷愫高悬起的那颗心也落了地,虽是鼻子一酸,却死死忍住不肯在他面前落下泪来。
她才不要学德阳县主,一见沈清端便哭的停不下来。
实在是丢脸!
四下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