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狱位于仙界以南最陡峭的岩壁之中。
万仞奇山,中有石瀑。无穷尽的巨石由山巅垂落,重重砸落在奇山探出的一片碧泉之中。
碧水翻涌,泥沼深沉,是以其水颇清,藤蔓于泉底悠悠探头。
感应到有仙者接近,碧泉内的一切活物即刻苏醒。泉水咕噜沸腾着白雾,张牙舞爪的藤蔓陡然窜出埋在泉底的根系,众目睽睽之下,将一寒拽了过去,缭乱之间,又有两块巨石一上一下,相距数丈,将一寒神君护在碧泉中心。
云鹤抱臂啧了一声,“一寒神君可当真命好。”
弋 挥了挥手,索性令那泼天巨石也停了,省得过于嘈杂,扰了一寒思过。
云鹤嗤了一声,转身欲走。
弋 对众仙道,“刑狱即刻起,谢绝所有探视。”
“幽浮都城与东北边境之事,由本尊亲自查审,卿们,管好自己的嘴,真相未出,切忌盖棺定论。懂?”
众仙者皆点头应是。
只有二者径自前去,仿若未曾听到弋 之言。
弋 纡尊降贵点名道,“翊厘,云鹤,你二人这般行事匆匆,所为何事?”
云鹤顿了顿身,纵身往凡间而去。
笑言笑语停留在风中,他道,“纵有千般不如意,自有凡俗解风情。”
“既是万般无奈何,不如下仙买醉去――”
翊厘缚着的灵鹿白光一闪,险些也随着云鹤跃入了凡间。
翊厘堪堪拉住,冷声道,“你现在半魔半妖,妖力时灵时不灵,此番随着他跳了,便就是个死。”
灵瑶眼里一片孤寂,动了动唇道,“为他背叛了一切,如今,他却连正眼都未曾给过我。”
“心性凉薄至此。”
“偏我放不下。”
“一路上对他追打喊杀,再见却也只剩不甘――”
灵瑶说着,用最后的妖力挣脱翊厘的束缚,纵身从万仞奇山一跃而出,化为白鹿,身披银光,慢慢消失在了风中。
翊厘动了动唇。
“若是凉薄,何苦复仇。若是有情,何苦失忆。”
“不过是,对你情爱,不及仇怨。”
*
一寒安静的端坐于巨石之上。
周边流水潺潺。
细小蚊蝇一般的声音 道,“小仙君,你是犯了什么事呀?”
一寒默然。
那声音颇为锲而不舍,“我在一旁看得可分明啦,小仙君你可是犯了众怒啦,大家都想要你死呢,尤其下凡的那个仙君,看着你笑,其实眼里对你全是恨呐。”
“你做了什么,这么招人恨呀?”
“小仙君你这瞧着白白净净,乖巧得紧呢。”
“哎呀,小仙君别皱眉呀,别怕别怕,仙尊好像在护着你,你定然无碍啦。”
“真好命呀。”
一寒朝着山巅看去,直到眼睛都快酸了,他这才低下头,长袖挥开那些恼人的声音,垂头想道。
做了什么招人恨?
他自己也不清楚。
莫名被拉入一个大圈套里,成了待宰羔羊。
罪魁祸首,云鹤和翊厘。
不得不叹一句,双贱合璧,当真祸水翻涌。
这般想着,当事人之一便闲庭信步一般来向他走来。
藤蔓睁开眼,一根粗大的根系窜到来人眼前,裂开一张嘴机械重复道,“不可入,不可入!谢绝探视,谢绝探视!”
云鹤周身聚起一股灵光,忽而化为白鹤,朝碧泉中心飞去。
万千巨石从万仞奇山之――你非得赔上自己的仙格才算?
险些一语成谶。
他曾以为,师兄在凡间的替身欠了因果,是以对戚云千般好万般好。
万万没想到。
竟是为了他。
一寒低低笑出了声。
云鹤被这声叹息一般的笑音勾得冷了神情,道,“你笑什么?”
一寒道,“戚云,是你的替身。”
“是”
“想要我的命,何苦饶这么多的弯子。”
一寒抚摸着仙格载录上华缨的命格,从四周一点点划过芥粉,追上那坍塌的速度,遏在前方,眼眶微微润了润,道,“我不知你所言是否句句属实,但,感谢你将这仙格载录送到我眼前。”
塌方的黑雾遇到新的血肉,贪婪地大口咀嚼。
从指尖探上,缓缓侵蚀到腕间,顺着那尚未好全的伤口猛扎而入。
黑雾好似热焰,将仙体当做干柴,遇了风,汹汹而起。
一寒在风中化雾,修长的四肢,劲瘦的躯干,瘦削的下巴,小巧的耳朵,秀美的眉尖儿,最后是一张毫无血色的唇。
他的声音融入风中,“缘由皆在我。今而如你所愿。其余,都是不相干的人,求你,高抬贵手。”
风中仅剩最后的喃喃,“倘若,你能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