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为对着床榻上的幼犬笑意岑岑,见它依旧安静如斯,不由偏了偏头,巧笑道,“既认出来了,竟也不觉怕么?”
一寒状似平静地躺在榻上。
心内早已掀起滔天巨浪。
他娘的。
狗逼元为,这踏马的打的什么主意。
他不想整个身体窜出无数蛆虫一样的白色齿体。
他只想安静死去,真的。
元为回来之前,他尝试了尖牙咬舌,却力道绵软,仿若舔了舔嘴。
试过以头抢地,挪动了整整一个时辰,也不过从床榻中央往床沿挪动了不足半尺。
然后,元为便带着齿涸刃回来了。
元为提着齿涸刃,一步步朝幼犬和“恶尊”歌以走去。
那不详之光在眼前不断放大,在距离脖颈只剩最后毫厘时,屋外传来了一道轰鸣之声。
而后,高门大扇轰然倒地。
门口的歌以捂着胸口,苍白了一张脸,血线从唇角蜿蜒而下。
在他身后,翊厘神色仿若霜雪。
元为惊愕,“歌以?”
他又转头,对翊厘不满道,“你作何伤他?”
翊厘冷着面,“他先出手,难不成我任其宰割?”
元为将齿涸刃藏在身后,对歌以道,“你不是困倦了么,怎的来了?”
歌以扯了扯嘴角,“我醒了。”
“撑醒的。”
元为猛地将眼刀射向翊厘,翊厘却冷道,“‘七娘’此妖心性残暴,以往谋害几百条人命不在话下,不过一百死囚,或许还无法让她吃饱。可那不是‘七娘’。”
计划一开始,元为要的一百死囚不过是为了让七娘吃饱好上路,以免发生二次堕魔。
不曾想,计划赶不上变化,元为不仅要救下“善尊”歌以,还要救下“七娘”――即“恶尊”歌以,于是利用了“恶尊”歌以吃剩的残肢断体反噬“恶尊”歌以本身。
虽还有几只未及反噬,但也堪堪将怨体练成。
此番,只需用齿涸刃由“恶体”歌以脑中引出第一层怨念,种入仙者替身――小白身上。
第二层怨念便可开始淬炼。
淬炼完成,“恶尊”歌以二层怨念封存在小白体内,同时杀掉“恶尊”歌以的肉身,此时“善尊”歌以身死,灵魂不灭,再将“善尊”歌以的灵魂引入小白体内。
合二为一。
傀儡法成。
歌以便是元为一个人的歌以了,从今往后,他心心念念的,只有他的主人――元为。
元为犹如醍醐灌话,现下也无法挪动半分。
一双清亮的眼直勾勾看向翊厘和元为,仿佛在说――因果轮回。
翊厘冷着神色道,“想复仇么,没机会了。”
齿涸刃从幼犬的右眼刺入,带起一片血色,数十惨白泛红的齿口往幼犬瘦小的身躯内钻入。
紧随其后的,是尖牙利爪的上百怪灵。
啃食声,咀嚼声。
腐烂,发臭。
许久后,怪灵拧成一股麻绳,行遍幼犬全身,又将咀嚼后的血肉尽数归还。
白骨上,原本鲜红的血肉逐渐变得肿胀暗蓝,软和的肌理逐渐硬化,比之之前,大了三倍有余。
火燎。
寒雪。
犹如摘胆挖心,万箭切入骨肉。
一寒咬紧了牙,并未哼出一声,只一双眼熬得血红。
仰躺着,沉沉看着屋顶。
屋顶黑沉沉一片。
甚么都看不到。
他却仿佛透过那青檐黛瓦,看向了远蓝天幕。
他心道,原来被这仙界臭名昭著的齿涸刃折腾是这种感觉。比得上他亲眼见到华缨师兄为戚云淬骨时的心痛了。
果真。
名不虚传。
好痛。
都是自找的。
师兄压根不喜欢甜糕。
他已经买遍了天下的甜糕了,师兄还没出关。
他不喜欢。
他不喜欢甜糕,还是不喜欢我?
还是,都不喜欢?
幽浮都城甚么时候开始名声大振的啊……他为什么要来这个鬼地方。
是半年前。
幽浮都城一个偏陲小城是怎么传入他耳里的?
是云鹤仙君告知他的。
一寒全身抖索着,云鹤仙君,那个爱种茶,泡茶,喝茶的鸟儿。
他为什么要告诉他幽浮都城的糕点艳绝天下啊?
云鹤仙君是翊厘的挚友。
经常结伴游览山河,吃茶喝酒。
一寒蜷缩了身子。
想要翻个身。
太僵硬了。
动不了。
他……好像,又忘记带脑子下凡了。
在他一时冲动,未及探查便来翊厘辖地时,他的半条命,已经不是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