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以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是幻听,而后又断然否认道,“我未曾埋过什么尸体。”
一寒深深看向他的眼睛,“是么。”
歌以垂下眼想了片刻,“七娘带回过一些沉眠的人族,我帮她埋过,难不成――”
一寒打断他,“鲲鹏族是妖,人族是人,人与妖最大的不同是,人没有呼吸就是死亡。所以,沉眠期,人族压根没有,七娘没和说?”
歌以脸色煞白一片。
一寒看了他的反应明白了大半,连说了三声“好”,“既入了红尘人世间,便须得懂人族规则。”
他说着,面无表情地捏了个决,凭空握住一把长刀。繁复螺纹,刀身为金,柄嵌降妖玉,约莫五尺之长。
一寒两指握了剑刃,递到歌以身前,“你今日成年,封印便可自行解开,去,用这把刀,砍了七娘的头颅,再将她的尸身同溧阳所有的神木烧毁,如同我刚才那般,明白了么?”
歌以的神色一寸寸僵冷,“什,什么?”
一寒勃然大怒,猛地将长刀掼在地上,“听不懂吗?七娘祸乱天下,她杀人,几百上千,又蛊惑国主,改信奉南海神木,移山埋海,饿殍满地,这溧阳小国已然民不聊生哀号遍野!”
“你必须杀了她,我才能在仙人殿为你说情,保你性命!”
歌以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过那一条大街。
枯骨丛生,乞儿遍地。
他身着从护国台抢来的国师服制,不再敢多看一眼,匆匆向皇城赶去。
他闯入神木殿时,七娘正在千娇百媚地给老皇帝施法。
娇媚的脸,似欲还休。
七娘见到歌以的第一眼,甚至还自认为很隐蔽地抛了一个魅惑术法,极具风情。
却在看到他手上的刀后,眼神带了刺骨的凉意。
“好啊,很好,你也是来讨伐我的?”
七娘索性也破罐子破摔,一把拗断老国主的脖子,咬牙道,“你可真是无情,这么快就忘了是谁将你从尸山血海中扒出来,又是谁带你躲避一波又一波的追杀――而你,你像条狗一样躲在洞里就知道哭!”
“现在出息啦,大妖法成,哈,第一时间就是恩将仇报!怎么,你是想拿着我的血肉做垫脚石,向仙界摇尾乞怜,以为自己还能登上仙人殿不成?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歌以拿刀指着七娘,却抖得厉害。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七娘刀剑相向,从未想过第一个要杀的人是七娘,他以为,他第一个要杀的人,一定是灭他全族的元凶。
可是。
没有可是。
歌以不敢直视七娘的眼睛,刀柄上的降妖玉几乎嵌入他的肉里,他哑声道,“你杀了那么多人,你毁了溧阳一国,现在仙界――”
七娘怒道,“狗屁仙界!”
七娘笑得癫狂,“你他娘的是个蠢逼吧?鲲鹏族灭,仙界不闻不问,除了他们自己是凶手,还有何可能?溧阳小国,万千一粟,这才死了几百个人,就声声讨伐。‘万民神’,只是人族的神,不是你的!你是妖,你还舔着脸站到仙界的队伍去,你能讨什么好,啊?”
歌以的刀猛地一沉。
一寒上前两步,以手接刃,冷声呵斥,“等什么?动手!”
有鲜血从一寒的掌心滑落。
门外,窗外,阳光正好,明亮的光将地上的一滩血色积洼弹到歌以的眼内。
一片血红。
终于,歌以痉挛似地举起刀,喘息声一次比一次大,狠狠挥下。
“世人凉薄皆负我!”
“歌以,你负心薄情,偏帮仙界,不得好死!啊――”
神木幽兰色的血喷溅一地,那双漂亮的眼珠直瞪歌以,虽死含恨。
歌以抖着毫无血色的唇,偏头不看一寒。
许久后。
歌以几乎奢望一般哑着嗓子道,“鲲鹏族灭,是仙尊在铲除异己吗?”
一寒的神色有些怪异,话即将出口却又拐了个弯儿,道,“不知。”
一寒将那把刀带走了。
歌以脸上带着幽兰色的血,如同点墨,苍白与青玄驳杂,慢慢从正午的阳光内,移到了飞檐下。
没入阴暗。
……
华缨打断了歌以的忆往昔,直言不讳,“一派胡言。”
歌以静静看向他。
华缨道,“实在可笑,他这般一个整日装巧卖乖,不懂为难他人是何物的泼皮无赖,你说他冷脸对你,拿刀逼你杀害七娘?呵。”
一阵黑雾从废墟中荡入歌以的胸腔,他奇异地痉挛几下。
他缓缓勾起唇角,对华缨道,“那依你所言?”
华缨看了看黎白,见他站得稍远,便又靠近了几步,这才道,“当年的溧阳小国之事,一寒虽未与我细说,但他行事,必定只告知了你七娘所作所为,让你做出选择。其一,他去杀了七娘,你随他上仙界请罪,你最多获个失察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