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之后,许知远他爸妈晚上因为还有应酬,就匆匆忙忙地走了,给他们留了点儿钱,特意关照许知远要当好小主人,饿了点外卖,要给哥哥介绍下家里情况,不许欺负哥哥。
在他们这个年代有外卖的商户没几家,大部分是洋快餐,不像后来,外卖平台雨后春笋似的,花样百出想吃什么都能叫到。
许知远在吃洋餐还是随便煮个面条中间犹豫了一下,考虑到自己感人的煮面技术,他还是觉得叫个披萨比较实在。
他看了眼窗外,乌云蔽日的,狂风卷着落叶和风沙啪啪打在玻璃窗上,一副暴雨倾盆的样子。
许知远随口问男孩:“披萨吃么?”
男孩愣了一下说:“什么是披萨?”
许知远翻了个白眼:“你就说你喜欢吃什么味儿的吧。”
男孩想了想:“都行。”
许知远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决定不再征求他意见。他点了两个12寸的,看男孩的身板许知远觉得他饭量应该不小,也不知道这资本主义的大烙饼他能不能吃得惯。
但转念看他在墙角站得毕恭毕敬的样子,许知远又觉得自己是多虑了,这个人大概是给他十个白面馍馍他也能全部扫下去的。
“诶你来。”许知远招招手,“我带你逛逛。”
许家是独栋别墅上下三层,附带小花园和游泳池的那种。
许知远的卧室在:“很好看,能留着么?”
许知远挠挠头:“我随手画的,你喜欢就留着吧。”
他忘了这是他哪一次出去写生时候临摹的了,蓝色天和绿色草在画布上晕成了一片,混在一起,分不清哪里才是边界。
这不是许知远最满意的画,但男孩却说:“像我家。”
男孩抚摸着画,像是透过这张薄薄的纸就能直接看到他的苞米地,一望无际,荒废的时候风一过,野草就连了天。还有黑瓦白墙后面满山的柿子树,一到秋天就红红火火地晕成一片。
还有不知道哪儿来的野狗阿黄,还有他痴痴傻傻的父亲。
许知远又带男孩看了其他几间屋子,浴室、厨房,男孩小心翼翼的,什么没敢碰。许知远觉得他太土了,连冰箱都不知道,电视机也是过节去别人家见识到的。
许知远偷偷拿了片面包塞进面包机里,烤完的时候机器发出“叮”的一声,把男孩吓了一大跳,拉着许知远就跑。
许知远哈哈大笑,像只猫似的把眼睛都眯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
男孩看傻了,他大概是第一次看到这么肆无忌惮,神采飞扬的笑容,好像生活所有的重量都可以在太阳底下灰飞烟灭。
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么美好的人,是他的弟弟。
“你真傻!”许知远大声说,“太傻了!”
他一边喊一边冲进厨房,把那片刚烤完的吐司抹上果酱塞男孩嘴里。
“甜吗?”许知远问。
男孩点点头:“甜。”
非常甜,果香混合着面包的麦芽香,还有送进嘴里的软软的触感。男孩觉得不能浪费,就把弟弟手指上残留的一点果酱也舔了。
他放在舌尖转了一圈,是真的很甜。
许知远触电似的“腾”一下缩回手,他想骂人,但看看男孩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也只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这是什么?”
“这叫果酱!枇杷酱,冰箱里还有蓝莓草莓味儿的,你要喜欢以后自己弄,像我这样涂面包上就行。”
男孩很惊讶,枇杷他是知道的,他们村里也有人种,但大部分都是直接卖的,每年到了季节也会有专门的人来低价收购,不过因为整个村子都在种,饱和了,那些卖不掉的最后就烂在地里化成肥料,或者给鸟吃了。
从来没人想过可以把它们变成另一种商品。
男孩想,城里人果然都很聪明。
许知远家养了两只乌龟,一只草龟一只巴西龟。原本他打算养条狗的,但蒋女士对狗毛过敏,就只能养些冷血动物解馋。
男孩好像对乌龟特别有兴趣,一动不动地盯着,许知远以为他是觉得新鲜,就没管他,自顾自进屋接了个电话。
半小时之后,他跑出来发现这人还趴边柜那儿看着,连姿势都没变过,像尊雕塑似的。
许知远震惊了。
“看什么呢?他们不动你也不动。”
男孩没回答,许知远就又问了一遍,这回他听到了,问:“多大了?”
“他们?一岁多吧,一年前我爸给我买的。”
男孩点头,态度十分诚恳地说:“长太慢了,小了不好吃。”
许知远再一次震惊了。
“什么吃?谁允许你吃了!”
“你养乌龟不是为了吃么?我们乡下的龟都炖汤吃。”
“那是你们野生的!”
“有区别?”
许知远白眼一翻,他觉得自己没法和他解释这么深奥的科学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