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远这两天忙得焦头烂额。
杨城东边靠海,水汽重,入冬之后每天都结霜。路滑,伤筋动骨的人越来越多,科室里一天最多能加十几个号,从没准时下班过。
其实多出的号并不是非加不可,这家二线城市的医院工作比起之前甚至要轻松许多,实在是他太心软,见到老人或者小孩子病恹恹地在外面一直等就拉不下脸拒绝。
工作太卖力,家里的那位小公主就得发脾气。
周一的时候他本来都下班到停车场了,忽然又想起一个刚做完手术的人还没嘱咐妥当,本来不过是一通电话的事,他不放心,又紧赶慢赶跑去住院楼和病人家属说晚上睡觉时要抬高患肢,尽量促进骨痂形成。
开车去幼儿园,路上还接了他妈一个电话,说了几句又怪他跑去那么远工作,天高任鸟飞的,心野了,身边也没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听得宋清远一个头两个大。
到杨城三年多,宋清远至今没有后悔过,唯独对他们愧疚。当年他毅然决然离开华城,心烦意乱下没能给父母一个真正的交代,一切只说是工作调度。
到幼儿园时已经晚上六点多,整个学校只有一间玩具室还亮着灯,剩下宋糖在那里等着,还有一男一女两个老师。
他踏入教室时宋糖本来在摆弄一个洋娃娃,抬头看见他,小胸脯起伏了几下,也不动,只是扁着嘴使劲地瞪他。
“宋糖爸爸!”陪着她的后勤园长站起来,明显松了口气,“你终于来了,再晚会儿闭园的话只能让宋糖去保安室等了。”
“不好意思,实在麻烦您了,工作结束得太晚。”宋清远很愧疚,隔了几步弯下腰对宋糖伸出手,温声道,“糖糖,来,我们回家了。”
宋糖刷地站起来,看都不看那只手,直接从他旁边跑了出去。
宋清远只好收回手,有点无奈地对园长说:“谢谢您,那我们先走了。”
“好的好的,”女园长忙不迭地应,“您快去追吧。”
宋清远转身时余光瞥到角落在给玩具柜消毒的男老师,对方穿着一件米色毛衣,外面套红色的园服,头发剪得短短的,发尾发黄,明明只是一个单薄的背影,却莫名其妙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
那人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稍稍地缩了缩脖子,一副不敢乱动的模样。
宋清远顿了几秒,很快便微微皱一下眉,迈步追出去。
一直等到他的脚步声消失,蹲在角落的年轻男人才无声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肩背松懈下来。他抓着抹布转过身,露出一张下巴尖尖的苍白面容。
“小安,你说这医生真是辛苦啊,”园长叉着腰转了转脖子,“宋糖她妈妈也忙得不着家,小孩儿一个人看真不行。”
程重安心头紧了紧,他斟酌着慢慢问:“宋糖她妈妈……是做什么的?”
“好像是模特儿?”园长是闲聊的口气,“哎哟,满世界乱飞,你才来不久没见过也正常,我这半年也就见过一次,长得可漂亮了,和那仙女似的。”
模特吗。程重安忍不住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磨破的运动鞋尖,心想,很配他。
宋清远的人生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没什么大风大浪,年纪到了,迎娶一个令人艳羡的妻子,生一个可爱的小孩,两个人一起宠着她长大,甜甜美美。
他真心希望他过得好,至少得比他好一百倍一万倍――虽然从他的立场看,这句话很虚伪。
自从那天圣诞节重遇后,程重安一直在考虑要不要把幼儿园的工作辞掉。
说实话,他学历太低,前两年虽然半工半读念完夜校过了自考,但还是园长网开一面才让他能进这家幼儿园工作。
但继续待下去,终究有一天会和宋清远打上照面,而他绝不能再破坏宋清远的生活。
一直到下班,程重安努力了几回,还是没能对弥勒佛一样和蔼的园长张开口。
算了,还是做完这个月吧……程重安最后想,有始有终一些,不能给园长过河拆桥,自己注意点,避开宋清远接孩子的时间就好了。
转两趟公交回家已经九点多,程重安拉开厨房的灯泡给自己下了一碗清汤面,是真的纯清汤面,没有盐没有鸡蛋,无色无味,只为了填饱肚子。
小时候那个男人经常说“穷治百病”,现在他忙,又没多少闲钱买吃的,暴食症反倒自己老实了。
把热乎乎的面碗放在小茶几上,没有椅子,程重安直接抓了个靠垫搁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坐下来呼啦呼啦地吸面。
这个小区又偏又老,和大多数外地来的打工族一样,程重安租的是四十几平的独身小房子,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电有水,可以洗澡,比起他刚开始住的地下室已经像天堂一样。
吃完饭,程重安从茶几上的一板药里抠出两粒吞了,拿上一条略显破旧的围巾,锁好门到楼下骑小电驴去便利店打工。
都说晚班赚钱一老十年,偏偏程重安只做大夜班,一因为赚钱多,二是因为他晚上本来就睡不好,干脆拿睡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