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变小, 耿真落在木地板上的脚步声在夜里就显得格外响亮。
耿真站在楼梯口等了一会儿,确认没有人被自己惊醒,踮着脚跟在门后摸了把油纸伞, 大摇大摆去了前院。
雨滴打在伞面上,噼啪声细索密集。
面不改色路过那口井,进了厕所后,耿真撑着伞静静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耿真浑身被冷意浸透, 才终于听到扑通一声
――有东西破水而出了。
柯基窝在耿真怀里,听到声音后两只耳朵倏地竖起来,歪着头隔了一堵墙精准抓住了声音来源。
耿真握着伞柄, 听到外面的东西像是在拖着自己的下半身挪动。
肢体会在湿润的土地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一直通往每间客房的窗户,在黎明到来之前,又会被雨水冲刷殆尽。
拖地声越来越远, 一墙之后耿真和柯基同时悄无声息探头观察。
然后,耿真便看见那个瘦小的黑色怪物畅通无阻地爬进了被他破开的窗户里。
几秒后,没有见到人的怪物扒着大开的窗框爬出来, 沿着墙壁挤开隔壁房间的窗户的一道缝隙, 硬生生把自己挤了进去。
昨天耿真开窗的时候就发现, 这家客栈的窗户结构都很奇怪,里面被铁丝缠上打不开, 从外面却能轻易推开一点缝隙。
怪物在每个房间停留的时间大概在五分钟左右,耿真算好时间,在怪物再次挤进某间客房时,快步穿过前院回到大堂。
几乎在他步入大堂的同一时间,怪物像一摊液体, 蠕动着变形的身体从小高的房间挤出来,或许时听到脚步声,它尖锐的头部猛地转向前院的那口井。
那张分不清五官的脸上贴着海草般湿漉漉的头发,杂乱的发丝被它转头时的大动作甩出一串水花,随着雨珠一起落入墙角的土壤中。
而当它爬到大堂门口时,差点撞上站在阴影里的高大男人。
男人怀里的小熊猫居高临下睨着这滩丑东西,嫌弃地嘤了一声。
“别看。”宁忘替小熊猫捂住眼睛,垂眸冷冷地看着想要逃跑的怪物。
“你太碍眼了,去找别人。”
怪物:“……”
怪物的心也在下雨。
它被宁忘的话伤透了心,头也不回爬进其他几个玩家的房间里。
耿真站在客栈老板的卧室前,曲起食指敲了敲门。
房间里传来一阵轻咳,一团明灭摇曳的烛光晕染在薄薄的窗纸上。
半晌房内传来脚步声,孙旭打开房门,看见来人是耿真时微微愣住。
“你好,我房间里的窗户坏了,实在是睡不着。”耿真眼睫微垂,显得纯良,温顺的尾音融在浓浓的夜色中,很难让人听了以后对他有什么脾气。
他的姿态彬彬有礼,在不声不响间挡住了孙旭的去路,“下来的时候看见灯光,就想找您借个修理窗户的工具。”
“那扇窗户确实该好好修一修了。”孙旭努力压下喉咙里的咳嗽声,往旁边挪了一步,“先进来坐坐吧。”
耿真从善如流,进屋时不动声色将房内的布置打量一遍。
家具少得可怜,简直就像一间暂住的客房,唯一一点能看出有人久住地方,大概就是窗户下的大书桌。
书桌上堆放高高几摞的书籍。
一本册子摊开在桌上,中间搭了一支毛笔,在耿真敲门前,孙旭大概正在伏案记什么东西。
“您怎么这么晚还没睡?”耿真关切道。
孙旭走到书桌前,把翻开的册子合上,招呼耿真落座,“人老了容易失眠,就起来写点东西打发时间。喝杯热茶吧,夜里实在是太冷了。”
耿真闻言,视线略过他的膝盖,他之前没有去注意孙旭的走姿是否有什么不对劲,这会儿孙旭的两个膝盖上都裹上了很厚的棉料保暖。
“您膝盖不舒服吗?”耿真接过热茶捧在手里,温暖顺着瓷料传递到他的掌心,耿真握紧茶杯,向孙旭道了声谢。
孙旭扶着膝盖在耿真对面坐下,“老毛病了,年轻的时候入了冷水,遇上雨天浑身的骨头都难受。”
耿真盯着窗外浓重的夜色半晌,直到那道爬行声远去,他问:“您没考虑过换个地方居住吗?”
自从耿真进入游戏的那时起,镇上就一直在下雨,孙旭也在一直忍受着身体上的煎熬。
怪不得孙旭总是恹恹地坐在摇椅里休憩。
“年轻的时候已经走了太多路,我现在老了,走不动了。”孙旭抿了口茶,盯着房间的某处阴影出神良久,幽幽叹息道:“我的亲人还在这里,我又能走到哪里去呢?”
耿真好奇道:“小文?我听他喊您叔,是您的家人吗?”
“他算是我半个家人了。
他是个好孩子,愿意一直留在客栈陪着我这把老骨头。”
孙旭说完这话,习惯地沉入泛黄的记忆。
他这辈子颠沛流离,家人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