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祭之后,满城风雪果真慢慢褪去,积雪渐渐融化,冰河也缓缓消融。
泱肆站在廊下,看外面,枝头和檐角,雪花变成水珠一点一滴落下,汇成一场细雨。
空气湿冷,天空阴白无云,融化的雪花将这世界裹在潮湿之中,明明轻飘飘,却无处不在,缠得人喘不了气。
雪停了,他走了。
这是在她的认知里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离开,他要去到那个他以前无数个春天都会离开去往的地方。
泱肆忽然在想,她当初是不是不该把他留下来。
如果这样,他还是那个人人敬仰的国师,谁见了都要行礼喊一声大人,即便是帝王也要敬上三分。
可因为她的自私,因为她所谓的爱,让他在对他而言如此危险的季节,还甘心留下来,只为了奔赴她口中所说的未来。
他曾说他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却为了她,愿意徒手撕开阴霾,企图站在她的未来里,到头来却发现都是一场空。
他不仅没能和她一起拥有未来,还失去了自己,变成人人喊打的妖怪。
落染来时,便见自家殿下站在那里,望着廊外,泪如雨下。
她轻轻走上前去,想安慰,却只能轻喊一声:“殿下……”
泱肆没有回头,倒是跟着落染而来的白玉跑到了她脚下,用脑袋去拱蹭她的脚,泱肆蹲下身来,伸手去抱它。
向来躲避她的白玉今日变得异常乖顺,把前爪搭在她腿上,用舌头去舔她的手心。
泱肆跪坐在地,抱着它无声落泪。
太苦了。
无可宣泄的苦楚,压在胸腔里,将她重重碾碎。
为了不制造恐慌,帝王下了死令,不得将国师是怪物一事传出京城。
如今宫中便只剩下魏嘉煜一位皇子,他再次得到了朝臣重视,也被帝王重新看见,经常被召到养心殿去,由帝王亲自教导。
边疆传来了驻防将军徐鸿光的消息。
那批流入西凉的火药对方已经尽数归还,并交出了自己国家与大北通敌的罪臣。
西凉公主也安然回国,徐鸿光将军命亲信押送军火回京,供朝廷深入探查,同时,他还送信来,说林崇已自杀而亡。
夏季真正的到来了,每一日都天气晴朗,温暖的阳光将所有的严寒驱散,将所有的雪水蒸发,大家都脱下了厚重的棉袍重新换上单薄的衣裳,让人觉得前段时间的风雪都像是一场幻梦。
好像一切都变了,又好像一切都没变。
长公主比之前更加冷漠淡然了,整日如霜冻一般的脸,看人的眼神夹着利刃,站在工部大门前,厉声问工部尚书在何处。
尚书战战兢兢出来接待,自从查出无故多出一批火药之后,工部就没闲下来过,每日都在整改,还要迎接丞相和慕二公子的调查,只是没想到,今日连公主殿下都亲自来了。
他把所有的工本记录都交给长公主查看,也带着她前往库房清点核对,最后才小心翼翼禀报之前已经上报了无数次的结果:工部没有缺漏,那批火药并非从工部流出。
泱肆冷着脸,“你们只知从自己身上查,为何不向外查,是不是有人背着你们工部私造火药?这难道不也是你们的职责?”
尚书的腰弯得愈来愈低:“是是,殿下说的是,臣立即派人去查。”
那长公主把手中的记录册扔进他怀里,已经转过了身。
“过几日火药便运回京城了,好好查查,到底是不是你们造的,如果是,工部全员治罪!”
尚书吓得双膝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只是双手合十向上天祈祷,一定别是工部纰漏,否则他的脑袋可就不保。
接下来,她又去了吏部,吏部尚书和侍郎纷纷落网,吏部几乎整个大换血,而这些都是眼前这个长公主做的,新上任的官员见到泱肆便是胆战心惊,生怕做错了事说错了话。
听闻她在其他部门好一顿训斥,发现一点儿问题几乎就将那几位老臣训得跪地求饶。
这位长公主,比传闻中还难缠。
最后,泱肆又去了天牢,狱卒见到她,赶紧下跪。
“国师之前关在哪间?”
狱卒们面面相觑,不明白她为何要问这个。
“我怕他与旁人有所勾结,来看看可有线索。”
闻言,狱卒不敢耽搁,连忙领着她前往其中一间牢房。
泱肆踏进去,这是一间普通的牢房,阴暗潮湿,什么也没有,唯一的席草铺地便是床。
她在那席草上坐下来,想象他被关在这里的那五日,是如何度过的。
那几日雪那么大,这里连床被褥也没有,他会不会很冷。
想到是她亲口下令把他关在这里,他会不会伤透了心。
他那么无辜,她甚至都不问他一句为什么,都不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坚定地站在他那一边,告诉他,别怕,她会还他清白。
可是,说别怕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