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长串白色的灯笼高高地挂在灵堂的门口,数不清的挽联轻轻地飘荡,供桌上摆满了祭品,桌子前面缸一样大的香炉里插满了长长短短的香。
室内缕缕清香缭绕,户外片片雪花轻飘,不时丝丝寒风呼啸,偶尔簇簇烛火蹿跳。
李世民和他的子女们,一起陪伴着最后一夜留在皇宫里的长孙皇后的灵柩。
从长孙皇后过世到今天,算来不过区区四个多月,李世民感觉这四个月比四十年都漫长,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看着这满堂的儿女,内心里涌上来一阵阵的酸楚。这段时间孩子们守灵辛苦不说,心性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变化最大的人就是太子李承乾和嫡次子李泰,以往这兄弟俩就像是一对冤家,大有冰火不同炉之势。
如今他们是不是从心里兄友弟恭没人知道,但起码表面上是一团和气,颇有几分手足情深的模样了。
最难得的是他们两个都开始细心地照料弟弟妹妹了,李世民转过头看着长孙皇后的灵柩,心里暗暗地对她说着话。
“人家的孩子都是慢慢长大,我们的孩子是一瞬间就长大了,观音婢,你知道吗?孩子没了娘,一下子就懂事了。朕固然欣慰,但是朕更希望他们不要长大,长大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再次转过头来,李世民脸上的神情又黯淡了几分,以为这么久了,不会再难受了;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不会再流泪了。
却不知有些伤口可以很快的愈合,有些伤痛却是终生都无法拂去的,或许你不去关注它的时候,就暂时地忘记了它的存在,可不管什么时候,你只要去正视它,它都依然还是鲜血淋漓的样子。
就像此时的李世民只回头看了一眼长孙皇后的灵柩,再转过头时眼底已是一层雾气。
他在等待他的孩子们开口说话,李承乾抬头望了李世民一眼,抿了抿唇又把头低下了,像是要说什么,终究什么也没说。
李承乾又想起了那个奇怪的梦,此时此刻的情景他在梦里经历过一次了。
那时的自己明知道皇家没有守孝的说法,还惺惺作态地表示要为母守孝三年,以此来搏取父皇的欢心。
现在想想那副虚情假意的模样真是恶心,自己的内心怎么会有那么令人作呕的一面?
李承乾满心愧疚地低着头,一点也不想说话,可是他要是不说话,别人也不敢说话,他必须得开口。
“阿爷,”李承乾微微抬头,语气很弱地说了句:“我想留在昭陵,陪阿娘一个月,可使得吗?”
昭陵是依山而建的,这冰天雪地的在山上过一个月,遭罪是一定的了,遭罪的意义在哪儿呢?
像李泰提出的要为阿娘守陵的话,那得照一辈子守,就算是守孝也得守个三年。
你守一个月,连个孝子的好名声也搏不到,搞不好还会受人诟病,说你为阿娘守孝吃不得苦,一个月就跑回来了。
见阿爷满是疑惑的眼神看着自己,李承乾解释道:“我本想为阿娘守孝三年,可是三年不能在阿爷膝下承欢亦为不孝,所以我想守护阿娘一个月,略尽一点心意就回来陪阿爷过年。”
李承乾这也算是替后面的弟弟妹妹们避了个雷,关于给长孙皇后守孝的话,你们谁也不用提了。
李世民不会让他的子女守孝三年的,不管谁提都一样会被夺情,这都是心知肚明的事,这种虚情假意的话干脆就不要说了。
“好,这个准了。”李世民能体会儿子的心情,便是他自己也恨不得永不下葬,没有任何的理由,就是不想和长孙皇后分开,哪怕是守着她的棺椁也好。
李世民又把目光送到了李泰的身上,短短的四个月,李泰瘦得下巴都少了两层,整个人瘦了好几大圈,看他一眼李世民就觉得很是心疼。
李泰则在心里暗暗地琢磨,这个李承乾果然不是俗物,出手够高的,表现得既不争名又不夺利,也不与兄弟们争风头。
皇宫里有句名言,叫做君宠在手、天下我有。争什么都是徒劳,唯有把君宠牢牢地抓住才是王道。
抓住君宠是每个人都有的想法,但如何抓却不是每个人都懂的。李泰认为想要抓住人心,最好的办法就是演一出真心换真心的大戏。
如果你有真心,那你就本色出演,这叫真实人生,成功率高,风险也大,万一换不来,你将一败涂地,真心一旦付出就收不回,付出的越多,就越是伤心。
如果你没那个真心,那你就伪装出一颗真心来,这叫艺术人生,成功率与伪装度挂钩,低于真实人生,但风险也相对低,万一换不来,你也不过就是做亏了一场生意而已。
“阿爷,恕儿子不孝。起初儿立志为阿娘守陵一生一世,被阿爷训教之后,儿决心为阿娘守孝三年。”
李泰挺身直跪,又深深地低下头:“现在儿打算送阿娘最后一程,礼毕即刻回宫。”
李世民感觉自己智商多少是有点欠费症状,李承乾说话自己听不明白,李泰说话自己也理解不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