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到医院,许欣才知道岑北亭伤得多重。
医生说他断了一根肋骨,左侧最后一根,其他地方还有许多小伤,胳膊、腿,大大小小好几处。而许欣却是好好的,连点皮都没擦破。
她的完好无缺让她感到愧疚。守在医院里,不敢走。看着病房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穿白大褂的医生匆匆进去,又匆匆出来。
其间岑北亭的父母来了。但不巧的是,他们是同时来的,于是来了就吵架。
岑和正指责朱仪芳妈没当好,不管岑北亭,脑子里只有赚钱;朱仪芳反唇相讥,反问岑和正有哪一天管过自己的儿子?他们吼得震天动地,整条走廊的声控灯亮了又灭,灭了又亮。可惜医院里的东西都是国家财产,没什么能砸的,不然他们能把岑北亭挂着的葡萄糖水挂瓶给砸了。
他们吵的时候,岑北亭就在旁边嗑瓜子,护士说瓜子上火,他就不吃五香的,吃原味的。他刚做了手术,腰上绑着绷带,一手打着吊针,像看戏一样观赏着父母为自己吵架。
“行了,”瓜子嗑完了,岑北亭也没了兴致。他蔫蔫儿地拍了拍手,说:“你们是不是还要吵个下半场?差不多得了,这么多人看着呢。”
朱仪芳和岑和正也是有头有脸地人,这点面子也是要的,这才不说话。
他们的手机开始响,两人轮流出去打电话,然后心不在焉地攥着手机回来。他们心里惦记着的是大几百万的生意,是哪个哪个高官组的局,唯独没有他们儿子。
岑北亭也不耐烦了,他困得要命,开门见山地说:“想走就走,你们别围在这儿我烦。”
岑北亭都这么说了,朱仪芳和岑和正借坡下驴,分别关照几句。
岑和正说:“小亭自己照顾自己啊,爸爸给你请了最贵的陪护……”
朱仪芳说:“真不该由着你,看这闹的,到时候怎么走?好好养把身体养好,出国的事,没得商量。”
他们各自找了借口,提前离开。
朱仪芳和岑和正走后,偌大的高档vip病房顿时变得静悄悄的。房间很大,只有一张病床,一把椅子,一只插着一束花的花瓶。
岑北亭突然不怎么想吃瓜子了,他一个枯坐在床上,望医院天花板上斑驳的水渍。
眼角的余光捕捉到门缝外鬼鬼祟祟的身影,他扭头朝门外看,叹了口气,说:“躲什么?人都走了,进来吧。”
许欣推开门,低着头走进来。她闷闷地搬了把椅子,在岑北亭对面坐下,还是没有抬头。“你怎么样啊?”她一开口,便听见自己的嗓音,嗓子哑的,像刚哭过一样,她明明没有哭,她从来不哭的,她真讨厌自己这样的声音。
岑北亭看起来真惨,太惨了。
他穿着浅蓝色病服,一根传输着生理盐水的导管连在了他的手背上。他的嘴唇没有血色,干燥起皮。许欣也不清楚,是病成这样的,还是因为嗑瓜子嗑的。
岑北亭看了看她,有些无可奈何。他好着的左手在床沿上撑了撑,倒吸着气地支起了上半身,朝她伸出一根手指,说:“你脸怎么搞的?”
许欣偏过头,猛地用袖口蹭了把脸。不知是擦着了哪里,抽着的痛。被按在地上这么久,到底还是擦伤了,只是她气火正旺,什么感觉都没有。
岑北亭伸直手臂,费力地够着放在桌上的医疗箱。他从中翻找到一根棉签,棉签中段是红色碘酒,从中间掰开,药水便会渗透到棉签的那一头。“过来点。”岑北亭说。
岑北亭要给她涂药,但许欣不肯。她甚至希望自己身上的伤口更多一些,更深一些,因为这样岑北亭现在可能要好过点。
许欣不肯动,岑北亭便更为个勉强地支撑手臂,他的腰部承受不了上半身的重量,很快便将他疼得龇牙咧嘴。许欣吓了一跳,她连忙前倾过去。她双手抓这病床上淡蓝色的床单,目光下移,凝固在自己的手背上。
她不敢看岑北亭,但是她能感觉到岑北亭的目光,他用棉签按在她的脸颊上,棉签是冰凉的,但岑北亭的视线是灼热的,鼻息间喷出的气息是滚烫的。许欣不敢动,好像怀揣着一颗跳动的心脏。她知道为什么季月馨会向岑北亭告白,那不是所谓的“吊桥效应”,那是单纯、原始的荷尔蒙的吸引。
“你别乱打主意。”岑北亭涂匀药,扔开了棉签。他展开了双臂,耷拉着眼皮,困倦地靠在床头。
他只用看一眼许欣的眼睛,就能大致猜到她在想什么。
岑北亭说:“你别逞能,去找他们麻烦。”
他再次强调,“你听到了没?”
许欣嗯了一声,但岑北亭知道,她一点都没听进去。他叹了口气,又拿许欣没办法,无可奈何地自言自语:“算了,也不怕你闹。”
许欣没说话。岑北亭的话她的确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报复“黄毛”,短短几秒钟里,她已经想出了三五个方案。她恨死“黄毛”,他们凭什么打岑北亭,凭什么?
岑北亭闭目养神地松了松脖颈,刚打的麻药的劲儿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