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懿出刀的速度很快,可在即将碰到裴向云脖颈的一瞬间,刀身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外力微微弹开,狠狠落在了那人肩上。
一道声音自脑海中响起:“江大人,不要坏了规矩。”
江懿的双目泛着红,在识海中与范无救争辩:“为什么我选了别的路,我还是要与他见面?”
“世间发生的一切都讲究因果……”范无救的声音依旧平静,“你向因果要因果,这又是什么道理?”
“但我并不想看他活着。”
范无救沉默半晌后继续道:“可规矩就是规矩,江大人,你可以打骂折辱他,却不能亲自下杀手,你可明白?这是要遭天谴的。”
那道身影慢慢从识海中消失,江懿回过神来,看见少年捂着肩倒在雪地上。那道伤口很深,可他却一声疼也没叫,深邃的黑眸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轻骑队长没料到江懿会突然出手:“江大人,方才这孩子救了你,你为何……”
江懿深吸一口气,缓缓收刀入鞘,毫不留情地转身道:“回去吧……”
“那这孩子怎么办?”轻骑队长看了眼依旧望着江懿的裴向云,“这冰天雪地的把人丢在外面,怕是要出事。”
“出事了便出事了。”
江懿的声音浸着风雪似的冷,没有半分寻常人该有的柔和:“与我非亲非故,我作甚在乎他死活?”
另一个轻骑兵低声道:“可……可我看这孩子,倒是像我们汉人呢,要不把他带回去吧。万一被乌斯人发现了,估计不会太好过的。”
“像汉人又如何?”江懿锐利的目光扫向他,“你能确定他就是汉人吗?突然出现在这种特殊地方的人你也敢往回带,不怕是奸细引狼入室吗?”
被呵斥的轻骑兵眨了眨眼,终究还是没再说话。
江懿骑在马上,听着篝火「噼啪」的声响,微微抬了抬下巴:“若是还有人要带他去回去,你们就一起留在这儿。”
他说完,当真没再看裴向云一眼,率先驱策着马调头,往陇西军营的方向而去。
轻骑队长叹息一声,将自己的轻铠手忙脚乱褪下,把里面裹着的皮衣脱下来盖在裴向云身上。
“小孩,你自求多福吧……”他小声道,“我儿子也就和你差不多大呢。”
裴向云眨了眨眼,没说话,只轻轻攥紧了那件皮衣,目光却仍黏在江懿的背影上。
轻骑队长最后看了他一眼,跟上了前面的队伍。
一时间寒风萧瑟,天地间再次静了下来。裴向云的目光贪婪地追着那高挑挺拔的背影,流连在那人好看的腰线上,直到彻底看不清时才有些遗憾地收回了目光。
他直到现在仍不敢相信自己重生了。
那时自己攀着江懿的墓碑沉沉睡过去,恍惚间听见了两个男人交谈的声音,听得他烦躁,却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
待再次清醒过来,便是自己趴在这寒风朔雪中的场景。
这周围的景物他熟悉得很,甚至于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因为上辈子的自己便是在这里被江懿捡回去的。
他喘了一口气,紧接着撕心裂肺地咳嗽了起来。
那人死前……也是这样的难受吗?甚至连普通的呼吸也成了一种凌迟。
裴向云想到这儿,五脏六腑都揪心地痛了起来,一滴泪从眼角渗出,却在半路就凝成了冰。
陇西的冬天很冷,冷到极致时甚至能冻死人。
可裴向云却依旧固执地等在冰天雪地中,即使被雪埋了也要等着。
他在等江懿来。
如果自己真的是重生回来的,那两人一定会在此处再次相遇。
相遇……
一想到这个词,无法言说的惶恐和激动便冰雪两重天地占据了他的心脏,让他呼吸急促起来,恨不能直接跑去陇西军营再好好看那人一眼。
看看还活着的,会哭会笑的江懿,而并非那具躺在棺椁中的冰冷尸体。
可他不能……
那人生性多疑,思虑深重,自己现在还不是他的弟子,贸然出现只会让他心中起疑。
远处传来了隐约的狼嚎,风雪越来越大,大到裴向云只觉得全身麻木,没有半分知觉。
如果是上辈子的话,这个时候江懿早就来了。
可他等到现在也没等到那人。
“没来。”
裴向云喃喃地念着,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万一重生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呢?
万一……江懿真的怀着对自己的仇恨死了,再也没有转世或重生的机会了呢?
那他的等待还有什么意义?
这个猜想真的太可怕了。
裴向云不敢多想这种可能,慢慢站起身,扶着枯死的树干慢慢向前,刚走了几步,便听见不远处有喧哗声,伴随着愈演愈烈的火光,将一片黑白的世界染上了色彩。
他好不容易踩着厚重的积雪顺着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