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去,一步,二步,一点点地靠近,她心中有无数个念头。
也许他死了。
她并不害怕,反而觉得如释重负。
他终于死了。
但她走到门边,就看到那个男人在酣睡着,黎妈妈拿了水盆,正在用热水帮他擦拭身体。
黎妈妈脸上还有没有擦干净的血迹,却一丝不苟地想洗清男人手上的污渍。
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她,立刻就移开了视线。
黎多宝一步步挪回客厅,怔怔地站在那里。
不多一会儿,黎妈妈也走出来,小声说:“你去睡吧,明天还要考试。这里我明天早上再收拾。不然吵醒你爸爸。”
就这样?
她看着面前的妇人。
黎妈妈四十多岁的年纪,头发已经
大半花白了,因为身体不好生活困苦,看上去比同龄人瘦弱苍老很多,不知道的人会以为她与黎爸是母子,而不是夫妻。
“去吧。”黎妈催促她。
黎多宝望着眼前的人,觉得这世界不太真实。
“妈妈我们走吧。”她声音在不自觉地颤抖:“我们离开这里。”
每天回到家,迈过大门走进来时,她都在想,也许明天自己就会面目全非地被人从这个大门抬出去。他心情好时可能用拳头,心情不好时可能用菜刀,那时候场面一定很难看。
警察会封锁这里,邻居们唾沫横飞地向来看热闹的人描述,这一家人的‘事迹’。
即使是那些言语是出于同情,带着怜悯,也令她觉得羞耻。
羞耻于这个人是自己的爸爸,羞耻于自己是这个受害者。
这种日子为什么还要过下去呢?
“走了我们怎么生活?”黎妈妈反问她:“之后住在哪里?你学费从哪里来?”
“会有办法。”
“什么办法?”黎妈妈一脸颓败:“钱不会从天上掉下来。我身体也不好,找不到工作。”
“那就把他赶出去。”
“赶出去?谁打得过他?我们关上门他是进不来,难道我们永远躲在屋子里不出门?他不会放过我们的。”
黎多宝看着妈妈,不懂明明是在日光之下,也并非生活在深渊地狱之中,怎么会没有办法,怎么可能没有呢?
她甚至有些声嘶力竭:“你就和他离婚呀,你们结婚几十年,你一直照顾奶奶爷爷到他们过世,他把你打得全身都是病,他应该给你赡养费,负担你后半辈子的生活开销。”
“好了。”黎妈妈似乎是要哭,但是她把脸紧紧地绷住,不肯掉眼泪:“你读过书的,你应该懂得。法律不是这样的。就算是判下来有赡养费,他会给吗?他不肯给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法院不是我们家开的,人家哪会月月为了那点钱去找他麻烦。再说惹得他发疯了,也不会放过我们。”
说着推了黎多宝一把:“去睡吧。一会儿再吵醒他怎么办。有什么我们以后再说。”说着话鼻子又开始流血了,她怕呛血,连忙低下头,血珠一串串落在她衣服上,很快就浸湿了一大片,像开放的花朵。
以后,有多少个以后?
一天拖着一天,永远都是‘明天再说’‘以后再说’。
明天和以后永远都不会来。
黎多宝感到愤怒,就算帮妈妈洗去血迹上了药,回到房间仍然感到愤怒。
甚至觉得什么‘等你毕业了有了工作,我就和他离婚’也只是托词。
妈妈是不会离婚的。
姐姐工作了这么久,不也没有离开家吗?
姐姐以前也说过,有工作了就离开这样的话。
但仿佛大家都受到了诅咒。谁也别想离开。
以前
妈妈年轻、身体好的时候,说:“孩子不能没有父亲。”所以没有离开。结果她有了一个时不时就把她暴打一顿的父亲。
后来妈妈被打垮了,说:“身体这样在外面也没法生活”所以没有离开。
就算等将来,她有了工作,也一定会像姐姐一样,有一个不能离开的理由,在那里等着她。
绑着她。
没有出路。
一生永远也不会有。
只能生活在阴影之下,除非有一天,那个男人打不动了。
可真的像妈妈说的完全没有别的出路吗?
从来都没有试过的人,凭什么这么说?
黎多宝觉得,她的妈妈就像是站在芦苇荡中的疲惫旅人,向四周望去,只看到比人还高的野草,看不见前路。于是不敢离开恶待自己的同路人,更不敢孤自一个,去原野里去寻找别的出路。
她怕那里面可能会有泥沼与有野兽。
于是说服自己,每天以身伺虎是最好的选择。
各种各样的地理由,将家里的所有人‘团结’在这个暴徒的周围,让每个人都不能离开,不得解脱。
一生就这样生活在地狱之中。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