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晋州实在不大太平,盐案风波从京城而起,终于席卷到此地,普通人觉察不出这数月的暗流涌动,只知道等城里遍插了迎秋幡子,衙署便又空了几座,里头原本轻易见不着面的大人和眷属被衙役戴枷推出来,在旁人指指点点里蹒跚出了城。
又过了几日,官署里派人在西城门口去迎京里来的钟大人,翘首等了好几日,却连人影都没摸见,直到日落黄昏,本以为今天又没戏,忽然见人匆匆来说。
“快回!钟大人已进城了。”
几人面面相觑,他们守得紧实,凡是坐轿骑马的都上前恭问了,既没见车队,也没见人递帖子,怎么就进城了?
回去才知道,钟大人这一家三四人,不过携着两个包袱,几条腿直接走到了官署前头,要不是这钟大人生得俊俏,看着不凡,帖子都未必能递得进去。
这事成了官署后院浆洗婆子王妈的谈资。
她逢人串门便啧啧称赞:“这钟大人生得可俊,底下那个小公子,也跟个仙童似的!”
有人笑:“能入这样的人家,倒也是极妙,极妙――”
相熟的老姐妹换了个眼色,都心照不宣笑起来,又问:“后头那几位是个什么脾性?”
王婆摇头:“只有个夫人,总闷头在屋里,不过么――”
王婆压低了声音:“像是个有手段的,那钟大人屋里,可干净着呢。”
原来这晋州城本就是繁华之地,水乡中养出来的女儿生得有才又有貌,招妓蓄妾之风极盛,每每来了新官,都有牙人帮闲帮着拉线找人,充实后宅,待官员返乡,这些女子或是跟着走,或是被遣,出府再嫁,因在官家有了些见识,也有许多人家争着来要。
这位大人的名声响亮,响亮到晋州离京城有千里也如雷贯耳――连中三元的人,可不稀罕么!
但跟王婆探风声的人不到两天就被拦住了。
她杀鸡似的抹脖子摇头:“罢呦,这城里哪里少得了官家老爷,花枝样的闺女,何苦要折下条命!”
牙人慌忙问端的,才听王婆说:“那夫人可不好相与,前儿后衙要移棵树,我亲眼见着――你猜怎么,那夫人看着文弱,两手一圈,那树连根就起来了。”
而后自言自语:“看钟大人那体格,哪个敢纳妾...”
一时间,钟家给晋州贡献了第一条新闻。
现如今三司里头,布政使握的实权最多,这大人姓尤,家里的夫人也有消耗不完的盛情,三天两头就把晋州城里的官家夫人攒在一起聚一聚。
聚的名头也很多,春镜圆里的花开了,哪家又种了个稀罕的花树,及至到了各色节日,更是个正大光明的机会。
晋州城里的官家夫人如今以她为首,少有请不来的人,现今却碰着了一个硬骨头。
丫头给她递回帖的时候硬着头皮,因她这神色,尤太太都不必细看里头的话就不悦道:“怎么,这回是什么名头?”
“说是...身上不大好...”
“这由头上月便用了两次了罢?现如今,城里人人都知道她体格多健壮,在这我装什么病西施?”
尤夫人恼火,茶杯一撂:“再去请,就说舍不得放她一个在家,没人热闹,就看她给不给这个面儿。”
丫鬟应是,又当心托来一个食盒:“太太该饿了,用些饭罢。”
尤夫人搭眼一看,有了霁色:“这如意 ,今儿买着了?”
丫头这才敢笑:“小虎子排了老半天天呢!也是他们家福薄,好容易有了个手艺,竟看不得贵人,白白丢了个好差事。”
她拿帕子托起,尤夫人咬了一口,眼前一亮:“倒比之前味更好了。”
丫头松口气。
尤夫人性情不怎么和善,近日又有些杂事,十分难伺候,倒不知怎么误打误撞让她发现了一家街头小吃,听闻近日忽得生意红火起来,她买了一回便惦记上了,又进给上面,果然也喜欢。
原是召了这家进府来做,偏那摊主一听得是官夫人要吃,立刻吓得抖抖索索,做出来怎么也不是味儿,只得放了他出去,让人仍旧排队出来买。
尤夫人连吃了两个,心情好了许多,喝了两口茶,只懒懒把茶盖在杯壁上虚磨了半晌,又开口问:“美娘那儿几个丫头可调好了?”
“都打扮齐整了,太太放心。”
“那便好。”
尤夫人露出一个笑来。
现在府里的池小秋烦恼不已。
钟应忱进城前就跟她捋过一遍,本来尤大人便同他政见不同,再加上盐案搅出来的浑水,利益相悖,隔阂就更深一层。
进城起她就知道,这尤家,肯定是亲近不起来的
但这不满意从他们两个官大人身上日渐明显地转移到后宅,还是因为尤夫人的盛情。
他们来这里不过两三月,尤太太下到家里的帖子就有十四次!
都不认识,坐在一起能说什么?话里还都是坑。
何况她每天真忙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