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里没有点灯, 窗户也没开,到处黑乎乎的。尽管如此,宗懿借着自窗户纸外映进来的点点日光, 依然准确分辨出纳兰玉正一个人趴在地上啜泣, 身边一圈都是残破的瓷器碎片。
宗懿担心纳兰玉被割伤,顾不得自己背上的荆条, 冲上去,徒手就帮纳兰玉清理她身边的碎瓷片。
因为就在今天,完颜 新收了一个美人, 所以纳兰玉才发过一通火,把殊玉宫的宫女宦臣们都赶了出去, 还明令禁止宫人们再进内室碍她眼,现在突然冲进来一个人, 还自作主张地帮她收拾东西?
纳兰玉收了声,抬起头来看那个违反她禁令,还兀自忙活的人――
原来是宗懿。
宗懿的头发没有梳好,乱糟糟的随便在头你挨可汗打了?”
“是的,孩儿在丹殿外跪了一夜,昨天才回来,回宫后实在熬不住了,所以先睡了一天,现在才来给母亲请安,还望母亲原谅。”宗懿说。
纳兰玉有些动容,这几天太不顺利,如果不是今天宗懿突然冲进来帮她收拾东西,她其实早忘记了宗懿这个人。不过纳兰玉自然不会再提这个话题,她定定的看着宗懿明显有些浮肿的双眼,抬手拂上了他的脸。
“九郎伤到哪儿没有?”纳兰玉问。
宗懿挠挠头,不知道纳兰玉问的究竟是他被宗骏伤的地方还是被完颜 打的地方。宗懿想了想,摇摇头回答道:“没事,已经好了。”
纳兰玉不满意宗懿的回答,非要他说清楚究竟被打到哪儿了。
宗懿无奈,只好如实告知纳兰玉:
“二哥拿石头砸伤我左肩,父汗打伤我的屁股……”
纳兰玉皱眉,抬起手来试图去解宗懿的衣裳。
宗懿大惊,心说绝对不能让纳兰玉看自己的屁股啊!宗懿拼死拒绝,被纳兰玉扯住了手。
“给为娘看看肩,那二十个板子,养养就好了,我也不稀得看。可如若你肩伤得狠了,还须得上药包起来,不然一旦出脓,那可是要死人的!”纳兰玉厉声喝道。
宗懿默了默,松开了自己阻挡纳兰玉的手。
纳兰玉一把扯掉宗懿背上的荆条,拿手上看了看,摇摇头笑得无奈,觉得宗懿这孩子老实得有些可爱。她扔掉这一整捆荆条后,低下头来轻解宗懿的衣袍,一边问他:
“你的新衣裳呢?为何不穿,这一身已经小了,该淘汰了,你这样走出去,人家还当是哪个地主家的混账儿子赌博输了钱,偷别人家的衣裳穿。”
纳兰玉说得形象,逗得宗懿噗噗笑了起来。
“母亲可真会开玩笑。”宗懿笑着说:
“我若是地主家的混账儿子,你不就是地主家的婆娘了么?”
“哈哈哈哈――”纳兰玉笑了,抱着嘴笑得满脸通红,适才萦绕全身的低沉气场早已消失不见。
“臭小子!敢开为娘的玩笑!”纳兰玉狠狠捶了宗懿的肩一拳。
“啊――痛!”宗懿龇牙咧嘴,大声呼痛。
纳兰玉吓坏了,知道是自己失手,锤到宗懿的伤处了。赶忙脱下宗懿的衣裳看,只见左肩膀的位置上果然一道拇指长的伤口,破口露肉。
纳兰玉皱眉,拿来金创药给宗懿敷了,再用绷带包了,总算大功告成。
宗懿赤着半身,低头坐着,也能看出他的身材修长健美,蜜色皮肤像缎带一般散发出金色的光。因长年习武,一身蓬勃的肌肉已经初露峥嵘,青涩的身体散发出稍显稚嫩,又兼具最原始的,雄性的狂野味道……
“九郎……”纳兰玉俯下身,轻轻唤他。
“嗯?”宗懿抬头,目光有些涣散,脸颊也微微泛红。
纳兰玉一愣,抬手按上他的额头,入手滚烫。
纳兰玉大惊,赶忙把宗懿送到自己的床上,用一块毯把宗懿包襁褓似的包了,再招来宫人,热水烧起,唤来太医,把脉开药。炉灶上,汤罐子架起,药汤包儿煎起,整个殊玉宫的宫人们从太阳高照,一直忙活到红霞满天,才终于忙消停了。
纳兰玉还没完事,趁着夜黑风高,她端坐堂中上位,堂下则跪了乌压压一大片宫人。纳兰玉把负责伺候宗懿的嬷嬷、宫娥、小厮、宦吏统统提溜了出来,挨个审讯他们究竟是怎么伺候九殿下的。
堂下的宫人们皆吓得瑟瑟发抖,他们完全想不通,向来对九殿下起居不闻不问的纳兰玉,今天怎么突然就过问起九殿下的事了?不光过问起来,而且看这阵势,分明是不杀一批鸡不罢休的节奏!
很快,这批奴才们发现自己还是错了,纳兰玉不仅杀了鸡,连猴也一勺烩了。
经过一整晚的亲自审讯,纳兰玉把伺候宗懿的两名书僮,二十名宦吏,三十名宫娥统统革职,杀头的杀头,贬黜至浣衣局的去浣衣局。闹得那个水深火热啊,整个皇庭都知道了。
一夜之间,后宫里所有人都知道了,九殿下作为纳兰夫人的儿子,是夫人的心头肉,掌中宝。在纳兰玉的手底下犯错不可怕,可怕的是在九殿下的手底下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