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日这个时间也不是饭店,咖啡厅只有一楼零星几个人,二楼甚至也一个人都没有。
纪止舟选了二楼靠窗的卡座,褚边便将口罩墨镜全都摘了。
“这家咖啡厅的拉花做得特别漂亮。”纪止舟还不忘拍了张照,这才低头喝了口奶沫,见面前的人没动,他皱眉,“褚先生不喝吗?”
褚边直白开场:“盛居脸上的疤怎么来的?”
纪止舟笑了笑:“我当什么事值得你这么大费周章等了我半天,又请我喝咖啡,就是为了问这个?”
当然值得!
那可是盛居脸上的疤!
“他脸上留了条疤,他毁容了!还丢掉了他的梦想,你怎么能说得这么轻描淡写?”褚边的脸色难看至极。
纪止舟抬眸睨着褚边笑:“蚂蚁的家被大水冲走了,可怜的蚂蚁们变得无家可归,眼前是汪洋大海,淹死的兄弟姐妹不计其数。可谁能想到这只是一个孩子往地上滑了瓢水呢?有人自‘汪洋大海’走过,其实蚂蚁眼中的汪洋还没一个成年人的鞋底大,而这个成年人一脚踏至,甚至都不会感觉到地面的不平整。”
褚边抿着唇:“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当年还在崇州时,金尊玉贵,当然连磕破点皮都是大事。”纪止舟享受地喝了口咖啡,往后略倾身,双手交叠落在膝盖上,继续说,“可当一个人连温饱生计都成问题,再和性命比比,你就会觉得只是一条疤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褚边的呼吸一窒:“你究竟想说什么?”
他的盛居……当年所有人都围着他转,那个从不缺钱花的少爷,他怎么会连温饱都成问题?
“就算他爸妈离婚了?那也不至于……”
“可他妈妈后来死了呀。”
“什么?他……他没告诉我……”
“哦,那看来褚先生是真的不知道他曾经过过什么样的日子了。”纪止舟盯着杯中漂浮的奶沫道,“想听一听吗?”
褚边望着纪止舟,一字一句道:“告诉我。”
纪止舟舔了舔唇上的咖啡才开口:“他来崇州时他妈妈就过世了,他去投奔他的远方亲戚,可人家家里也不富裕呀,谁也不想白白养别人家的孩子。他亲戚家里有个比他大一岁的哥哥,还常常欺负他……哦,你可别这样看着我,我比他小一岁,这恶哥哥不是我。”
“后来他就卖了一些衣服鞋子,林林总总算是凑够了学费,可生活费也没有啊。他又把钢笔给买了,他大约没干过这种事,被坑了好多钱,还收了几张□□。可他太饿了,把假的一百块花给了一个眼睛不太好使的卖小吃的老奶奶。”
“事后吧,又良心作祟,他不敢说出实情,所以每天放学就去帮老奶奶收拾小吃摊,帮她洗碗倒水。”纪止舟笑得苦涩,“我和他就是这样认识的,这位老奶奶是我奶奶。我和他也没有亲戚关系。”
褚边整张脸阴沉得厉害,呼吸声也越发沉重,眼底满是错愕震惊,一时间似乎并不敢相信这居然是盛居离开崇州后过的日子。
纪止舟吐了口气道:“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其实我奶奶摸到那张纸.币的那一刻就知道那是张假.钞了。我本来想去揍他的,可奶奶说,那孩子怪可怜的。他太饿了,都吃了两碗馄饨了,看起来那么瘦。”
褚边的胸口堵得厉害,他还记得当年在崇州,钟一奶奶的小吃店经常被小混混敲诈勒索,盛居当年给钟奶奶交保护费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样一个人……这样不可一世的盛居怎么可能连一碗馄饨都吃不起!
“所以现在你觉得当时那种情况下的萧绰与人打架还有什么奇怪的?”纪止舟失笑道,“褚先生,我告诉你这一切只是为了让你知道,你认识的盛居已经不在了,我哥和你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你难道还不明白这些年他为什么不去找你吗?你难道感受不到他站在你面前的自卑吗?如果你连这都感受不到,又谈什么你们是朋友?”
褚边有些没办法思考,只喃喃问:“他爸爸呢?”
纪止舟冷冷道:“他父母的事我不知道。该说的我都说了,我还有工作。”
褚边见他起了身,忙站起来问:“是那个大他一岁的哥哥弄伤了他的脸吗?”
“不是。”纪止舟站住步子回头,轻蔑笑道,“褚先生还不明白吗?你很在意的东西,他早就不在意了,比起他的梦想,他有更在意的东西。”
他更在意的,是你啊,褚边。
但这句话,纪止舟不会说。
……
纪止舟已经走了很久了,直到服务员上来收拾,褚边还愣站在原地。
服务员起初没在意,后来一瞥整个人呆了呆,接着兴奋道:“你……你是边哥吗?啊,我的妈呀,真的是边哥!边哥,能给我签个名吗?”
服务员慌慌张张地找了张纸巾出来:“就、就签在这儿是不是?”
褚边恍惚回神,给她签了名才匆匆下楼。
比起梦想,盛居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