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月炎炎, 罗帐浮纱,床上美人睡得香甜,雪沾琼缀, 绣床旋满。
沈月溪迷迷蒙蒙之中拉了一下自己的衣襟, 叫罗帐外的清风多吹进来一些,似满意于清风徐来, 她微微舒展了一下眉眼,忽地,她又睁大了眼睛, 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果然看到几日不见的裴衍洲就坐在她的床榻上。
自那日谈得不欢而散之后,沈月溪已经有些日子没看到裴衍洲了,初时她心中还惴惴不安,过了两日, 她似乎也就习惯了, 该吃吃,该睡睡, 却没有想到今日这一大清早地便又见到了他。
裴衍洲今日没有再穿那身玄甲,而是换了月牙色的圆领长袍, 倒是衬得他矜贵俊美――
只是他身上这一件还是去年她给张罗的, 年轻的郎君抽长飞快, 如今再穿在他身上,袖子处下摆处都短了一截。
她一低头便能看到他的衣袖在他的小臂上,劲瘦的小臂干干净净, 冷白如雪,在这炎热的夏日里看着十分清爽。
沈月溪转过脸去, 暗想着这要是从前的阿兄她还敢戳一下他的小臂, 如今的裴衍洲她却是不敢。
裴衍洲见她转过头去并不看自己, 眼眸暗了暗,沉默地站起身,冷白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拧,便将浸湿在面盆里的巾帕拧得极干。
他将拧干的巾帕递给沈月溪,“擦擦。”
沈月溪拘谨地接过那巾帕,到底不堪蓬头垢面见人,仔细擦过方醒来还带着几分汗腻的脸庞与脖颈。
她并不知道自己披着发仰起头的模样脆弱之中带着诱惑,男子看着她的眸色不同于他面上的冰冷,琥珀色的眼中融入了这夏日的炎光。
裴衍洲手扶着刀柄,盯着沈月溪看了许久,终是转身去了外间,直到沈月溪梳妆打扮好自内间出来,他方道:“来试嫁衣。”
汾东城里最好的成衣人战战兢兢地捧着嫁衣进来,广袖上是以金丝为线绣出五彩摇翟纹,即便工期很赶,那绣线却依旧一丝不苟,成双结对的翟鸟栩栩如生。
沈月溪见到那花钗翟衣,杏眼微睁,这规格是照着王妃的礼服来制的,她倏地看向裴衍洲,便见他点了点头,说道:“时间仓促了些,待到日后再补你更好的。”
她不知道,前世他为她准备了最盛大的封后仪式,可她却在他的怀里渐渐没了气息,她闭上眼的模样似那漫天风雪一般的寒冷。他将她抱上了皇后之位,飞扬的招魂幡亦没能为他招回她早已离去的魂魄。
而今生,他终于能见到她为他披上嫁衣的模样,他看着她换上他为她备好的华服美裳,面颊粉红,眼眸如星,即便看向他时有挣扎、有揣测,他心中亦是不在意,只要她是鲜活地站在他面前,为他的妻子。
沈月溪本想说这于礼不合,可是如今她的阿耶都已不忠于大齐,这些礼数似乎也就无关紧要了。
她见着裴衍洲满意地点点头,往外走去,再看向他露在外面的手腕时,忍不住叫道:“裴郎君等等!”
他不喜她唤自己“裴郎君”,冷冷回头,便见到那与自己生疏了的小娘子垂着眼眸,带着对她自己懊恼的模样,说道:“你的衣裳都短了,趁成衣人在,多做几身,将以前这些短了的都换了。”
裴衍洲的眉眼有了些许松动,走到了沈月溪的面前,他盯着她看了许久,盯得她生出了几分不自在,才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听闻男子成亲之后,衣衫都是他家娘子做的。”
“?”沈月溪迟钝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她一下子涨红了脸,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只干巴巴地说道:“我的绣工一般,做不了衣衫,裴郎君若是想要会做衣衫的娘子,还是另寻他人……”
裴衍洲眉间又冷下来,硬声说道:“不会做就不做,不必说这样的话。”
沈月溪怔怔地凝望着裴衍洲离去的身影,面上是掩不住的忧愁。
“喜枝,去把我放在那的那块竹月色布料拿过来吧。”她呆滞了许久,无奈地笑了笑。
如今她阿耶的命都握在他的手上,哪有什么可以推三阻四的。她不会做衣,绣个荷包倒是会的。
六月二十,双月双日,大吉大利。
沈月溪从来眠好,尤其是她按着《九九养息大法》休养生息,鲜少失眠,便是知道自己要嫁裴衍洲的这些日子也是睡得极好。
这一日,却是一大早便被叫了起来,看着那些她不熟悉的人进进出出,为她挽发,为她敷面,本就颜色好的娘子画上艳美的新妇妆容,换上华美的礼衣,便是喜枝这样日日对着沈月溪的人都看呆了。
芙蓉不及美人妆,含羞带娇的美人莲步轻移,流苏摇摆,站在骄阳之下,那一水的盈眸是三月的西子湖,只稍稍一眼便叫人溺在其中。
“娘子当真是我见过最美的新娘。”喜娘讨巧地说着话。
沈月溪矜持一笑,便听到了一声男子唤出的“阿月”,她回眸便望到站在院中的郎君――
一身红衣的裴衍洲全然不同平日的孤冷,他的长相本就浓烈,那双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