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贵妃口中的高公公是如今齐帝面前的红人,他最是会哗众取宠,喜用酷刑博君一笑。
沈南冲看着温文尔雅,却是真正上过沙场的铮铮铁骨,他不怕流血更不怕丢了性命,然而他却受不得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阉人剥了衣物,用炮热的铁器在他的背上刻字画图。
“奴瞧着沈太守生得一副好皮,若是在他的背上刻一副春宫图亦是极好的。”高公公捏着嗓子说道。
这般荒唐的事,齐帝听了却是抱着梁贵妃哈哈大笑。
士可杀不可辱!沈南冲怒地用力一挣扎,竟然挣开了高公公绑在他身上的绳索,他一个反手便擒住了高公公,烧红的铁棒直接道。
左无问隐晦而探究地看了裴衍洲一眼,眼前之人对京都倒比他这个土生土长的京都人还要熟悉些,尤其是宫殿的地下密道,怕是宫里都少有人知晓……
“我们马上回汾东。”沈南冲两口便吃掉胡饼,拍了拍身上的渣子,站起身来时,已经是目光清澈,未见半点迷茫,他们须在齐帝派兵到汾东之前赶回去。
裴衍洲点点头,说道:“我们从胡燕山回汾东。”
沈南冲立刻反对道:“不成,从胡燕山回汾东固然要近许多,但是胡燕山的山匪彪悍,朝廷连剿数年,折损兵士数千人皆无功而返,我们区区三人根本无法过去。”
裴衍洲淡然看了他一眼,“不过是仗着天险,若将那帮山匪收为我用,还能抵挡一阵齐军。”
沈南冲眉头紧锁,左无问却十分感兴趣,劝沈南冲:“横竖沈太守的命都是郎君救回来的,不如舍命陪君子一回?”
沈南冲被哽了一下,他转眼看向还年少的义子,沉稳坐在那里的裴衍洲泰然自若,竟叫他稀里糊涂地便跟着裴衍洲一道去了胡燕山。
高瘦的少年身形灵活,从胡燕山另一端的悬崖峭壁攀岩耳上,爬到山寨的后端,峭壁千尺,若非有裴衍洲带路,沈南冲根本不知晓胡燕山竟可以这样上来。
“就算攻其不备,我们人也太少了,不若悄悄……喂,衍洲,你别意气用事――”
沈南冲觉得自己算得上见多识广,却未曾想还是被自己的义子给惊到了――
一身玄色净面长袍的少年手执双刀,一柄长刀,一柄障刀,长发高束,眉眼无情,单枪匹马直入山匪的营寨。蜂拥而至的悍匪不过是在眨眼间便倒了一地,血水在地上凝成河,残缺的尸体垒叠。
杀神!
沈南冲唯能想到这二字,不单单是沈南冲,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山匪也被裴衍洲震得不敢轻易上前,明明他们人多势众,硬是被裴衍洲的那一身煞气所镇住。
直到那一柄染血的长刀架在寨主的脖子上,裴衍洲居高临下地说道:“我并不是来杀人的。”
寨主瞟了一眼那已流到他脚下的血流,又低头看了一眼脖子上的血刀,再看向眼眸淡褐如狼的年轻郎君,非常识时务地问道:“敢问郎君来此有何贵干?”
“招安。”
骑着从山寨顺来的马匹下山时,沈南冲还有些恍惚,他一个老武将跟在裴衍洲身后,居然没有丝毫的用武之地。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他已经多久没有这般热血沸腾了――发妻走后,他被缠在汾东的政务里,逐渐心灰意冷,灭了一腔豪迈,如今再见裴衍洲,他似是找到了衣钵传人,埋在心底的热血又澎湃了起来。
左无问反而从胡燕山下来以后一直沉默着,看向裴衍洲的眼神多了许多考量,他忽地想起那日少年在深山丛林里对他说的话――他当真知道裴衍洲的心思吗?是汾东?还是长河之域?亦或是天下……
从胡燕山回汾东,比裴衍洲去京都时抄的小路还要快上一日,正好赶在了立夏日回城。
春末夏初,季节更换,人再回来,也如这季节不复当初了。
沈南冲重回汾东太守府,立刻动用兵权,将平日有二心的官员杀的杀,关的关。齐帝也终于听到了沈南冲回到汾东的消息,他还听闻沈南冲招安了胡燕山的山匪,难堪之余,却没有派出自己的禁卫军,反而给沈南冲送了一道褒奖的圣旨,与圣旨一道送过来的还有陆焕武的人头。
沈南冲一笑了之,经此一遭,算是彻底灭了忠君之心。
裴衍洲回汾东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接沈月溪回来,沈月溪见到他时,激动不已,一双杏眼似含着两汪清泉,脸上泪珠连成溪,哭了许久,哭得他浑身僵硬着说道:“莫哭了。”
一人独挑千人而从容的郎君对上小娘子的泪眼却是毫无办法,只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碰触她的眼角。
沈月溪看着他,哽咽道:“这一次多亏了阿兄,以后你便不是我的义兄了……”
裴衍洲擦泪的手顿住,听到无知的小娘子天真地说道:“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亲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