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转身,褐眸藏于暗夜,竟与这夜色浑然一体,分不清是这天更黑一些,还是他的眸子更暗沉些。
单薄的少年缓缓回到沈月溪的面前,隔着半丈的距离,声音淡淡却又坚定:“我愿跟着沈娘子。”
从破庙走回城隍庙的这段路,是裴衍洲带的路,看似无助的少年不知从何处寻到了一个火把,将这一路的泥泞照亮。沈月溪这才发现自己追了很远才追到这破庙,她当时一门心思寻人,并未多想,再往回走时,身体娇弱的小娘子便有些吃不消了,走得缓慢。
裴衍洲转头便能见到小娘子一张脸在火把的余光下一片潮红,甚至有些许喘息,他习惯性地将手摩挲了一下,到底还是忍住想要背她的冲动,只在前端默默地等待着她。
待到沈月溪将裴衍洲带回沈府,银月西沉,已是深夜,沈月溪不好意思去打扰沈南冲,她也尚未想好将裴衍洲安置在何处,需得细细思量,只吩咐了下人带裴衍洲先在偏房住下。
第二日清晨,当沈月溪看到自己眼前衣冠整洁、发丝不苟的少年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艳,果然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
混有胡人血统的少年,即便长相并非她所偏好的那一类,却也叫沈月溪忍不住夸他一句俊美无俦,尤其是少年的眉眼还带着未及弱冠的柔和,没有往后犀利的迫人之感。
她不禁想起少年那对可爱的梨涡,瞄了瞄在自己面前乖顺的少年,壮着胆子说道:“你笑一下。”
裴衍洲不明所以地看向她,便对上了小娘子那双期盼的眼眸,他顿了一下,生硬地挤出了一个笑容,位于脸颊上的梨涡浅浅浮现,叫他这张硬朗的脸上多出了几分生动。
沈月溪只觉得赏心悦目,心情甚好,“我带你去见我阿耶。”
沈府人少,仆婢亦少,规矩便也没有那么多了,平日里膳厅门前并不会候着人,今日却见周伯守在门口。
见沈月溪来了,周伯猛地咳嗽了一声,高声喊道:“阿郎,娘子来了。娘子,可要去去脚底的尘泥?”
“周伯,我从自己的舒雅苑来,哪来的尘泥?”沈月溪狐疑地瞧了一眼周伯,往屋内走去,却是瞧到沈南冲不知道被什么塞满了嘴,一张脸涨得通红,像是被咽住了。
她连忙上前,端了一杯水给沈南冲,轻拍着他的背,道:“阿耶慢些吃,又无人与您抢食。”
她又瞥了一眼桌上的早膳,稀粥配小菜,清汤寡水,并无什么能咽住人的食物,她有些不确定地问道:“阿耶,我怎么闻到一股子牛肉味?”
“咳――”沈南冲缓过气来后,忙说道:“定是你闻错了,这桌上连肉沫子都没有,哪来的肉味?快坐下用膳吧……这位是?”
刚顺过气来的男子抬眸望向沈月溪背后的裴衍洲时,目光一下子锐利了起来,比沈月溪高出了一个头的少年,看着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沉默得犹如一把无声的刀,等的不过是一个出手的机会。
“阿耶……这是我从外面带回来的恩人,裴衍洲。”沈月溪斟酌着说道。
“我记得他,便是上次在如意坊的那一位,”沈南冲似笑非笑地看着裴衍洲,“你的伤都好了?”
少年不卑不亢,上前生疏地行了一礼,“回太守,我的伤都好了。”
“既好了便回去吧。”沈南冲冷眉冷眼地说道,“周伯,送客――”
“等等!”沈月溪慌忙叫住,她朝裴衍洲小声吩咐了一句,叫他在门口候着自己,又单独对沈南冲说道:“阿耶,他无父无母,孤苦伶仃一人住在破庙中,昨夜又因女儿得罪了那些地痞,故而女儿想将他留在家中。”
沈南冲略微皱了一下眉头,对上女儿那一脸的期待,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你要留他下来也成,横竖我们沈家不缺这一口饭,只是我看他不像是甘心在我们这做小厮的人。”
“我……我昨夜思量许久……”沈月溪犹豫着,她是见过裴衍洲成为帝王的人,让他做小厮,就是他肯,她也不敢。
她思前顾后,朝局动荡,即便她重来一世,也不是个聪明人,做不出什么力挽狂澜的大事来,不若叫沈南冲早早与裴衍洲有所牵连,将来若是裴衍洲登上九五之位,他们沈家也可立于不败之地。
她看了看她阿耶,也不知道她若说自己梦到裴衍洲成为新帝,她阿耶信还是不信,不过她阿耶现在是大齐的太守,若是信了她的话,直接杀了裴衍洲这个未来反贼可怎么办?
虽然她的心底依旧有些怵前世的裴衍洲,可她也并非恩将仇报之人,没有裴衍洲只怕到死,她还以为梁伯彦是个君子……
沈月溪长长叹了一口气,前世那些事终究是只能埋在她一个人的心底,谁都可不说。
她道:“阿耶,我思量许久,我无兄长,不若您认裴衍洲为义子,我喊他一声兄长。”
沈南冲本想告诫沈月溪,像裴衍洲这般一看便如猛兽的男子,并非是她这等娇生惯养的柔弱女子可以驾驭的。
可他盯着女儿的眼眸看了许久,那双杏眼清澈如水,未见半点儿女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