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确实承诺了阴庄华,待樱桃结果尽数归她。
那是去岁阴氏祖宅中,除夕宴上的事。
最开始,是因为阴庄华的暗子探得了裴朝露死讯,他欠她人情以此作酬。彼时他想伊人已逝,万物归虚皆无意义,给她亦无妨。
他只是不想有牵绊。
后来,伊人归来。阴庄华相邀,言若赴宴便抵了那头盘樱桃。他觉得甚好,纵使他一贯不喜宴会,但能换下樱桃,再划算不过。
再后来,她病重在身,他于宴上拂袖离去,落了阴庄华面子,便按其所言由头盘樱桃换成了全部樱桃,得以脱身。
虽说这樱桃本就是为昔年爱人做栽,然生死面前,她自胜过这果子。
却不想,几经回转,在此时此地,阴庄华当着裴朝露的面要他践行诺言。
这一刻,李慕莫名地心虚。
同元宵夜他触摸那段彩绸时一般无二,他根本不敢看裴朝露。
彩绸是爱情的象征,樱桃是年少的信物。
一窗之隔,阴庄华看出他眼底转瞬即逝的飘忽和犹豫,只当他是不舍樱桃,心中一闪而过的想法便是他要供给那亡故的太子妃,遂而面上不由多了两分舒心的笑意。
只是话出口,话头还是转了个弯,笑道,“妾身不是贪心之人。果子何时能摘?妾身尝个鲜便罢。其余的尽数还是由您安排。”
“赠樱桃之诺确是贫僧应下。”李慕持珠颔首,“阴姑娘慷慨,贫僧谢过了。”
阴庄华目光从裴朝露面上划过,拾阶而上,踏入屋内。
“戒尘,能告诉妾身,这些樱桃你欲奉给谁?”阴庄华今日看似洒脱大方,却是步步紧逼。
李慕看了眼裴朝露,没有说话。
阴庄华看得清楚,顿时有些不快。
她以为他方才的犹豫是为了裴氏,然这话一试,有那一眼,便再清楚不过,竟是为了眼下这苏姓女子。
苏氏何德何能,越过那个传闻中的小郡主!
阴庄华不曾见过长安城中的耀眼明珠,如此抱不平,大抵不过是少女心中对情爱的一点幻想和执拗!
她一贯快意爽朗,也难得生气,如今投向裴朝露眸光中却带着一股莫名的敌意。
只是转瞬敛了干净,重新挂了盈盈笑意与裴朝露道,“看来戒尘是要赠予苏娘子的,苏娘子若喜欢,我那第一盘也不要了,且都赠与了你。”
顿了顿又道,“只是妾身闻戒尘和尚有一手培育樱桃的功夫,昔年在长安皇城的齐王府中,曾植出两株月月能结果的树苗。不知苏娘子是否有幸尝过?”
六月的日头愈加毒辣,裴朝露立在阴影中,目光有一刻落在李慕身上。
“看妾身这话问的,委实多余。”阴庄华的笑意愈发明艳,“长安城中流传的佳话,齐王府的樱桃为裴氏女所得,连大内都分不到颗粒。想必苏娘子是不曾尝过这齐王手艺。”
“今日,是妾身之幸,亦是苏娘子之幸!”阴庄华看着对方不甚自然的面容,心中莫名畅快了几分。
她拐着弯告诉她,即便李慕此刻待她好,然前有裴氏女,后有她阴庄华。
樱桃,再也不是谁的唯一。
此间三人,两人都在与裴朝露言语。她却半晌没开口,只是呆呆立在案几旁,还是她方才收好户籍返回的模样,面上还带一点浅淡的笑,只是面色白的厉害。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觉得胸口闷得难受。她想许是天气之故,盛暑日天气自然燥热了些。
于是,她缓缓扭头,抬眸望了眼窗外。
阳光太过刺眼,她整个人晃了晃。
“阿――表妹!”李慕眼疾手快,一下扶住了她!。
因阴庄华在场,他遂换了这个称呼。
“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裴朝露摇了摇头,“天气闷热,许是沾了些暑气。”
她回得并无错漏,只是脑海里来来回回都是樱桃的影子,和他唤她表妹的声响。
他唤她表妹,原没什么错,他们原就是姑表至亲。
以往,情浓时,她唤他六郎,郎君;生气时连名带姓喝他“李慕”;揶揄他时,她欠身称他“殿下”;而寻常更多时候,她都是唤他的字“羡之”,或者叫一声“表兄”。
因为他们的开始,就是那一声“六表兄”。
她持着一盏酪樱桃,巧笑盼兮,“六表兄,吃这个。阿昙保证,吃完你就开心了。”
从“六表兄”到“六郎”,用了十年时间。
裴朝露的手抖得厉害,有无尽的怒气喷涌出来。她开始痛恨自己,明明已经用尽力气不要去想过去的事,但那些封存的记忆总是一碰就苏醒。
猛然间,不久前勉强控制心绪压下的血腥气再次冲向喉间。
她的口中弥漫开血腥味,是一点血从肺中激出来。
“静心,勿躁、勿怒。”元宵那日,大夫的话回荡在耳畔,“千万别呕血,散了最后一点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