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满为患的大堂内,因为太监尖利的声响,而突然安静了下来。
荣简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位嘴皮子利索的郡主,轻声道:
“何小姐,慎言。”
那位她记不清名字的何小姐气得都快咬碎了一口银牙,但是因为太子进入殿内,她脸上还得带上笑意。
而事实上,荣简猜测,伏空青那位置,应该看不清这位何小姐脸上带不带笑。
毕竟堂内宽敞,荣简坐的位置又是未婚女眷,在她们之前,大约有个百来号人,最上座才是伏空青。
从荣简的位置上,只能勉强看清对方穿着黑衣金袍,一身气势逼人,面如冠玉,身量――
荣简幸好自己分了神,这时候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了身边小侍女梨花失手掉下来的杯子。
她了然地侧头,便看到梨花白得像是刚溺死的人,头上还在不断地冒着虚汗,她的口型在说着‘小姐’,但压根没有发出声来。
荣简无奈地摇了摇头,暗暗给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梨花何等聪慧,她相信对方能从她现下这个噤声的手势,理解到她的意思不是单纯地让她现下噤声,而是要噤声一辈子。
这位不日便要登基的新皇可以在不远的将来,被众人所知,他落难之时,得丞相府相救,但万万不可能让人知道,这位殿下曾落风尘,得丞相府小姐所救。
这件事,连徐丞相都不知晓。
但是荣简很清楚,自己这太子妃之位,但凡伏空青有点脑子,她就是做不了的。
她知道,伏空青会成为一个仁慈的帝王,他不会也不能杀人灭口,但是单就曾落风尘这一点,即使是菩萨在世,也不会就此放任这样一个把柄,掌握在自己的太子妃,甚至于拥有翻手便能覆云能力的丞相府手中。
荣简忍不住慢慢地叹了口气,而紧接着,身遭的人开始小声惊叹,原来已经有人注意到那位殿下看不见了,其中有些声音带着惋惜,有些声音却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恶意。
而荣简听着之前和自己斗嘴的那位何小姐发出惋惜的声音,低头喝茶,不发一言。
间或地,她偷偷地顺着自己的位置去看那在最上座的伏空青,青年自坐定之后,还未说过一字,此时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荣简想起了那个在自己面前,连耳朵根都是红着的太子殿下,只觉得有些骄傲,又有些小小的难过。
伏空青离自己,一下子远了那么多。
她在心里感叹了半晌,无声地长叹一口气。
而这时,另一边的伏空青却突然开了口:
“太尉大人可在?”
大霁当朝现下只有一位太尉,正是刚刚那位何小姐的父亲,荣简看着首座处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站起身来,离他不远的地方,还坐着徐丞相。
这位太尉大人边擦着汗,边赔笑:
“殿下,臣在。”
伏空青顿了顿,紧接着便道:
“蜀州何氏,诛九族。”
堂上极尽寂寥,每个人似乎都下意识地压抑着自己的呼吸声。
荣简身边的那位何小姐慢慢抬起了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让自己的尖叫声跳出喉咙,而同时,她浑身都颤抖着,刚刚还趾高气昂的眼睛里涌上了泪水。
而另一边站起来的何太尉愣在原地,而黑压压的士兵则走了进来,每个人都带着铜色的佩剑,领头的已经走向了他。
何太尉终于清醒了过来,他重重一声跪了下来,灰白的头发抖动着:
“殿下,殿下冤枉啊!”
士兵们目不斜视地往前走,沉默而迅速,眼看着就要把人从地上拽起,另一方的伏空青却慢慢抬起了一只手,制止了他们的动作。
他的声音平静,一如以往的温润如玉:“太尉大人,是您以密函的方式,告诉我的父皇,我并非我父皇的血脉,而是我母后与侍卫私通所出吧?”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伏空青轻飘飘地抬了一只手出来,把一块东西从上空抛下,正好丢在了何太尉的眼前。
荣简眯眼端详了半晌,那是一块带血的玉佩。
她猛地握紧了自己的手,就听伏空青继续道:
“这块从那位所谓私通之人处搜出来的玉佩上,刻着先皇后的小字,还串着我母后爱打的双联结,而这玉佩的质地,则与孤出生之际,受皇祖父索赐的同源,你以此蛊惑了陛下。”
何太尉的身体已经抖成了一个筛子,他无谓地叫道:
“殿下,殿下赎罪啊,老臣,老臣不知这是何人栽赃……”
“秦御史可在?”
那边的伏空青依旧温和地“看”向众人,但没有人再敢发出更多的声音来。
过了好几秒,终于有人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臣,臣在。”
伏空青便慢吞吞道:“抚州秦氏,诛九族。”
秦御史看上去比那位何太尉年轻一些,这时候整个人不可置信地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