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拿过棉帕给皇帝擦拭浊泪, 用着不高不低的语调道:“父皇不必忧心,国事家事,都有儿子在, 定不会辱没了列祖列宗的英名。”
却只字不提皇帝的作为。
老皇帝也是羞愧,心知自己晚节没保住, 办了不少糊涂事。
但有些事, 他不觉得自己有多么的错。
他是皇帝, 天下之主,便是做的不对,也情有可原, 所有人只能服从, 谁敢非议。
皇帝抖着唇, 努力发出几个字音。
周 凑近了,勉强听出老父亲发出的字, 却是当作没听明白,只应付道:“父皇放心, 无论是谁, 敢在这宫里兴风作浪的, 一律严惩。”
不, 不是......
皇帝努力想说出来, 皇后, 皇后那么小就跟了他,如今也还年轻, 日日都来照料他,还给他擦身,不像别的女人,虚情假意, 杵在一边什么都不做
他百年之后,要把皇后安顿好了。
姚缨立在周 身侧,这时也能看到皇帝抖动的唇在说什么,她学着太子,一本正色道:“父皇别太伤心,仔细自己的身子,好好将养着,不宜过劳,惠宁没了,殿下和我都很难过,我们一定揪出背后主谋,给惠宁讨个公道。”
不是,是皇后啊......
皇帝越想说姚瑾,姚缨的心就越冷,陪他潜龙上位的发妻不念,因为忌惮妻族功高震主而说弃旧弃,如今倒是想做个好丈夫,可惜你一心为她,她却只想利用你这个老男人保住如今的地位。
姚缨感觉到自己身旁男人气息都变了,侧脸硬朗的轮廓绷得更紧,心知这是男人不悦的表现,只能伸手轻轻钩住他的指,给他捎递出丝丝暖意。
他再也不是一个人,他身边有她。
而她亦然。
姚缨这举动虽小,却十足取悦了周 ,他反手将她整只手都纳入自己的掌中,握得紧紧。
皇帝转着眼珠子,瞧着小夫妻这般亲昵,当着人面也不避忌,不禁又是一阵恍惚。
他这才想起,原来他也年轻过,有个情投意合的妻,在他被排挤被诬陷,甚至被幽禁的那段日子,从不曾放弃过他,为他奔波劳累,以致伤了身子,三次怀胎都没保住,直到将近三十才有了太子,然而到底是亏了身子,生下太子没两年,人就没了。
那时,他也是伤心的。
只是后来,他的位子越坐越稳,后宫进的美人越来越多,环肥燕瘦,软玉温香,渐渐的,他沉迷了,发妻的样子在记忆里也越发模糊。
他的妻,年轻时,也是美的啊。
风华绝代,一点也不逊于如今的儿媳。
想到这,老皇帝又要掉泪了。
他一掉,太子就帮他擦,却道:“父皇到底在伤心什么?这些年,父皇可有一日想到过母后?唐家的冤案,父亲可有反思过?”
太子很少称呼皇帝为父亲,君与臣,父与子,先臣后子,少有的几次,也是有言要谏。
称呼亲近了,心却隔得更远。
周 一直记着自己姓周,肩上扛着的是黎民苍生,他不能有任何偏颇,但也不能纵容任何的诬陷栽赃。
尤其是忠心于他们周家的有功之臣。
“若再来一遍,父皇还会听信小人谗言吗?”
那个小人,已经被周 惩治,然而逝去的生命却再也回不来,他如今也只能尽量在唐烃身上弥补了。
皇帝有很多话要说,可到了嘴边只能呜咽,面子比天还要大的天子现下是面子里子丢了个光,不想看到后宫那些女人虚情假意的面孔,却连撵走她们都不能。
因为他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如果是发妻,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她都会陪在他身边吧。
到了此刻,皇帝才真正的体会到什么是孤家寡人。
可惜,已经太晚,太晚了。
不能在发妻身上找补的亏欠,他只能弥补到皇后身上了。
思及此,皇帝尤还想说,周 眼里却难掩失望,即便是不能发声的唇语,他也看不下去了。
“父皇好生静养,外面的事,就不必操心了,有儿子在,万事无忧。”周 蓦地起身,把帕子往旁边水盆里一扔,揽了姚缨肩头就要离开。
皇帝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瞧着这对漂亮登对的小夫妻离开自己视线范围内,所有的怅然如鲠在喉。
一路上,两人同坐太子车辇回东宫,姚缨侧眸,不住地瞧太子,却见他唇抿成一条直直的线,可见是不开心的。
姚缨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却没出口,只拿自己的手去碰他的手,在一种无声的氛围里,给予他默默的支持。
他的手握成拳头,攥得也紧,手背上的青筋贲起,她摸上去,硬硬的。
如同他这个人,任尔东南西北风,从不摧折,向来是笔挺,且坚定。
姚缨歪头看着他笑,周 眼尾扫到含笑怡然的太子妃,没好气道:“孤不虞,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