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浦县因为紧挨着淮水的缘故, 夏天里总是潮湿闷热,四月底五月初的时候,天气已经闷得厉害, 是以那些好串门子谈闲的百姓总是一大清早就出来,专拣各处柳荫树凉, 或者水边风口坐着,吃茶闲话, 好不惬意。
“你们听说了没有?皇帝冷落皇后, 连太后都劝不住, 气得病倒了!”专在各处帮闲的杨六说道,“去年流放了周去疾,今年皇后失宠,我看周家这是要倒大霉喽!”
“我才懒得管他们,我只想知道王爷啥时候能打到京城。”贩鱼的王四喝了一口茶, 摸着小胡子说道,“去年王爷一天之内拿下青州, 攻占云州,打得那样刚猛, 怎么今年觉得总是打打停停, 慢得厉害?”
“这有啥不明白的?”杨六最是消息灵通, 笑道,“王爷成了亲,王妃又有身孕,王爷在家守着老婆孩子不好么,苦哈哈地打什么仗?”
“这倒是!”卖茶的赵福生笑着插嘴,“听说王妃快要生了,这节骨眼上, 王爷哪儿还有心思打仗?怕不是为着这个停战的吧,要不然早就打进京城去喽!”
“我听说王妃是淮浦人呢,所以去年王爷打乾州时毫不留情,到了淮浦就网开一面,只围不打,硬是耐着性子等县令出城投降,一条性命都没杀伤。”王四说道,“也不知是真是假。”
忽地一抬头,正看见郭三跟郭张氏夫妻两个从边上走过,王四连忙叫了一声:“郭三哥,都说王妃是咱淮浦人,还说王爷跟王妃在咱淮浦待过,你跟嫂子认得他们,真的假的?”
“没有的事!”郭张氏抢在头里一口否认,“咱们这小地方,王爷跟王妃那样的贵人,怎么会来过,又怎么会认识我们这种小老百姓?”
杨六哈哈大笑,拍着王四说道:“你都是哪里打探的消息,尽是些胡说八道!”
郭三等走得远了,这才向郭张氏说道:“你干嘛说不认识王妃?”
去年打下淮浦后,文晚晚派人接了郭三两口子去淮路州住过几天,此时郭张氏心里想着,戳了郭三一指头:“你们男人呀,就是心粗!王妃那会子还没跟王爷成亲呢,传出去岂不是伤了名声?以后不管谁问,咱们都不能说!”
郭三嘿嘿一笑,小声道:“娃都要生了,怕啥,那唱戏的不都说嘛,一床锦被遮风流。”
“那你也不准说出去!”郭张氏瞪他一眼,跟着又笑起来,“算算日子,也就这几天就要生了,老天保佑,可千万要母子平安啊!”
镇安王府中。
文晚晚一个个数着黄历上的日子,惊喜地叫了一声:“南舟,你看!”
叶淮还道她在算生产的日期,快步走到跟前时,文晚晚抬头看着他,满脸都是欢喜:“已经整整四十天没有发作了!”
叶淮这才知道,她竟是在算他毒发的日子,心里泛起一丝柔情,小心翼翼地拥着她,柔声道:“这阵子最要紧的就是你,别的事你就别操心了。”
“那怎么行?是你的事呢!”文晚晚握着他的手,声音温存,“看来上次拟的方子很有效,再吃几副,肯定更好!”
叶淮看着她欢喜雀跃的神色,心中熨帖到了极点。
上次她出事之后,他以雷霆手段,几乎将镇南王府全部推倒重来了一遍。高恕调去了军中,如今也是一员猛将,万安虽然还留在他身边,但也降职罚俸,至于那些跟春杏和林嬷嬷有关的人,所有叶景濂和薛宣和弄进来的人,全部被连根拔起,该罚的罚,该杀的杀,就连叶景濂,至今也还幽禁在王府偏院,半步不能出门。
淮南的内卫被清洗了几次,如今早就一蹶不振,但那最后一味毒物,至今还是没有消息。
不过裴郁春会同各处举荐的名医,反复验证核实后不断调整药方,如今他吃的方子是三月里拟出来的,虽然也还会毒发,但发作的间隔越来越长,已经从十月时的二十多天延长到了四十天,从这点来看,那药方应该是有用的。
不过,到底还是少了一味毒物,裴郁春也吃不准是否能去掉病根。叶淮自己倒没那么在意,天底下知道这最后一味毒的,大约只有小皇帝夫妻两个和太后吧,他早晚会打到京城,早晚会问出来。
眼下只要能控制住毒性就行,反正这么多年他都熬过来了,更何况如今他还有她陪着。
叶淮蹲下去,握着文晚晚的手,看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皱起了眉头:“我问过很多大夫,都说生孩子很疼,我现在,真有点不想让你生了。”
“傻子,”文晚晚抿嘴一笑,“哪有说生就生,说不生就不生的道理?”
话虽这么说,心里却甜丝丝的。他这样没耐心的的人,居然一遍遍去问大夫,问的还是这样的事,也不怕人笑话,他可真是,只要是她的事,哪怕他平日再古怪再怕麻烦,也都什么也不计较了。
文晚晚抽出手,轻轻抚着叶淮的鬓角,先前那些灰白的头发已经长长到了脑后的位置些,新生出来的发根虽然也带着点灰色,但比起先前的灰白色已经好了太多,最难熬的时候终于过去了,他的身体正在一天天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