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叶渡虽然以竹叶为名, 两岸其实并没有多少竹子,更多的是夹岸丛生的芦苇,此时叶子都已金黄,大朵大朵雪白的芦花夹在无边无际的黄叶子中间, 望过去直让人错觉是春日里繁花盛开。
叶淮望着清而浅的水面, 向跟随的竹叶渡里正问道:“往年雨水多的时候, 这里能行船吗?”
里正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 大团大团铅灰色的云低低地压在头道:“下着雨,怎么这时候来了?”
“山里情形复杂,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疏漏。”叶淮道,“二叔要么回府去吧,再过一阵子,这里说不定就要变成战场。”
叶景濂很快走到了近前,微微一笑,神态潇洒:“千灵山这么大,总不见得处处都有战火,我在山里自在惯了,眼下还不想回去。”
叶淮也不多劝,点头道:“二叔觉得自在就好。”
他下了台阶,迈步往营寨里走去,叶景濂见他走过的地方脚印比起别人都要浅许多,微微一笑跟上来,道:“周去疾不是驻扎在青州吗?二郎觉得,他会往千灵山这边来?”
“不好说。”叶淮淡淡道,“淮北军不擅长水战,况且水战毕竟不好打,天气也一天比一天冷了。”
叶景濂思忖着,道:“山路崎岖狭窄,若是取道千灵山的话,只适合用小股奇兵,躲过山中几个营寨出山,趁着淮路州和连州的驻军没赶到,强攻拿下富水郡,但这样的话,即便攻下富水郡也是孤城一座,前面有淮路州驻军,后面又有连州兵和山中这些营寨,孤军深入,不过是你的盘中餐,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如果借道千灵山,拿下富水郡,再攻下定平关,就能连通梧州,”叶淮微微眯了丹凤眼,在脑中勾勒出淮南的地图,“梧州驻军和淮南卫所兵都集结在玉兴关,若是洞夷分出一股人马躲过耳目赶到定平关,就能跟富水郡的淮北军汇合,在西南连成一条线,那就不是我一时半会儿能吞掉的了,到那时候,千灵山几个营寨反过来就要腹背受敌,一旦营寨有什么闪失,小皇帝的兵马就能从乾州越过千灵山,直接插进淮南腹地,到时候形势如何,就不好说了。”
叶景濂眉心微动,半晌才点头道:“你说得对,是我想的浅了。”
叶淮道:“淮南在兵力上始终是吃亏,比不得小皇帝人马充足,我不得不想得深些。”
叶景濂笑了下,不再谈论这个话题:“太妃近来安好否?”
“太妃安好。”
“我听说疏影丫头做错了事,被你发落去了武乡?”叶景濂叹道,“武乡一水之隔就是乾州,万一打起来,太妃怕是又要牵肠挂肚了。”
叶淮微哂一下,没有理会。
叶景濂知道他不是不肯松口让林疏影回来的意思,便也没再多说,只道:“你的身体怎么样,我听说前不久又发作了一次?”
“死不了。”叶淮淡淡说道。
叶景濂微微皱了眉,低声道:“算起来比上次又早了几天,如今已经是九月下旬,二郎,你小心些,最好让裴老大夫随行。”
“我安排完这边的事就回王府,要不了多久。”叶淮道。
叶景濂稍稍放下心来,想了想又问道:“文姑娘近来可好?”
“她很好。”叶淮的声音忽地软下来,眼中闪过了一脉温情。
叶景濂看着他的模样,微微一笑:“看来府中不久以后就要办喜事了。”
叶淮瞥他一眼,没有否认。
到夜里时雨势转大,亦且响起了闷雷声,叶淮半夜里睡不着,推窗看着屋檐下连绵不绝的雨滴,心里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高恕!”叶淮扬声叫道。
窗外人影一动,高恕披着蓑衣,一身水汽地出现在窗前:“王爷。”
“带上夜月,立刻回府,”叶淮沉声道,“在我回去之前,寸步不离地守着文姑娘,不得有任何闪失!”
高恕自担任侍卫统领以来,从不曾离开过叶淮,此时突然听见这个吩咐,惊讶之余不免分辩道:“可是王爷,夜月都走了的话,你身边就只剩下普通侍卫,太不安全了!”
“我在军中,若是对方能越过各处营寨近我的身,便是有夜月在,也于事无补。”叶淮神色肃然,“立刻起程回府!”
“王爷!”高恕一咬牙,跪倒在泥水地上,“如今大战在即,暗中不知有多少耳目盯着王爷,夜月的存在就是为了护卫王爷,属下万万不能在这时候带走夜月,请恕属下不能从命!”
“王爷!”住在隔壁的裴勉披散着头发匆匆赶来,急急说道“夜月共有五百人,若是王爷实在担心文姑娘,不如让副统领赵锐之带两百人回府护卫文姑娘?镇南王府防范严密,淮路州各处又有驻军拱卫,只要王爷安然无恙,文姑娘在府中肯定也不会有事,若是王爷不顾自己的安危,文姑娘只怕也不能放心!”
赵锐之应声站出来,也劝道:“王爷,外面危机四伏,夜月万万不能全部离开王爷!”
叶淮眯了眯丹凤眼,沉吟不语,半晌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