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鼓响了六遭,远山溶进了黄昏,皇宫上面乌云黑沉沉地压着,天光偶尔从乌云堆的缝隙里落下来。太监们用长杆把灯笼挑上檐下的铁钩子,宫里头的灯笼次第亮起来,飘飘摇摇地散着柔和的光晕。皇宫各处都挂上了灯笼,连成煌煌的一片,独独乾西四所沉在阴暗里,光秃秃的檐下只有铁马伶伶仃仃地摇着。这是紫禁城最荒凉的角落。
“皇上……皇上……臣妾好想你啊,你为什么都不来看看臣妾?”红衣女人骑在墙头,招着帕子,一双眼睛黑沉沉的,像空洞的古井。
“哎哟,高妃娘娘,您怎么又上去了?这要是让总管瞧见了,我和小 子又要挨罚了!”四喜急得团团转,把裙裾扎进腰带,小心翼翼地踩着梯子攀到高妃的身边。他身子有些发福,攀在梯子上远远看去像串在细杆子上的肉丸子。
高妃是年初进的乾西四所,据说是因为在马贵妃常去散步的花园小径上撒了红豆,意图使贵妃摔跤流产,事情败露,被关进宗人府受了好一阵酷刑不说,人也疯疯癫癫了。原本乾西四所就住了三个疯娘娘,这又进来一个,四喜被折腾得焦头烂额,原就有些秃的头着玩儿的,奴婢刚从里头出来,奴婢以人头担保里头绝对没有刺客。况且四喜公公乃是御马监刘总管的干儿子,几位大人做事还需当心着些。”
如今魏德当权,宫里头太监地位甚高,他们虽然是有品级的金吾卫,遇见太监总管仍得退让三分。譬如沈 ,虽然在冷宫当差,好歹是个小管事,金吾卫对他亦不敢颐指气使。几个人面面相觑,那领头的强硬道:“职责所在,公公莫怪。来人,跟我进去。”
有个金吾卫劝道:“公公有所不知,刺客神出鬼没,尤擅隐匿,有时候他就站在你身后你还不知道呢。我等搜查也是为了诸位的安全着想。”说着,三人便上前打开门,走了进去。
沈 闭了闭眼,跟着进了门。
夏侯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见几人过来,挣扎地坐起身道:“奴婢给几位大人请安。”几个人看见他脸上的红点,都不着痕迹地退了几步。
两个金吾卫在屋里搜了一圈,朝领头的卫士摇摇头。卫士看着床上的夏侯潋,眸子动了动,道:“那刺客肩膀上中了卑职一刀,不知这位公公可否把被子放下来,让卑职瞧瞧你的肩膀。”
沈 额上冷汗频出,几乎糊住眼睛,只因他一直低着头,卫士不曾发觉。
这可如何是好?
若是揭开被子,让他瞧见夏侯潋的伤口,今日他二人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