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青,以前我有想过,会以什么样的形式给你写这一封信。
好多话,说出来显得矫情,写下来似乎也有点,但比面对面说要好些。
等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老头子我估计已经开始另外一段旅程(也许是见阎王爷了,也许是重新出发,去往下一段行程)。
要是不幸见了阎王爷,你也不需过多伤心,人终有一死,我已经比一般人要幸运――偷偷告诉你,以前我觉得这些话纯属扯谈,老子要永垂不朽,直到如今上了年纪才懂原来生活中的大多数幸福真的就都来自一些细小的事情,也才接受了人生漫漫,起落都算正常。
所以,一定要笑着送走我,别在我的遗像前哭哭啼啼,惹我嫌弃。
若是我有幸,还能在这个年纪开启下一段人生,你也不需要过多的担心。我这辈子注定是会把自己交代在舞台上的,如果这时候还能再出发,该是一件睡觉都能笑醒的事情。
我出发后,你也不必急着找我,真在外面出了事情,我已经安排好后事,我的骨灰会有人帮我寄回去――到时候你看到了可别觉得恶心,也别怕,老头子我脾气虽然不好,但也知道到了什么位置该干什么事情,死了的人自然是会偷偷保佑你。要是老天爷给你使绊子,我说不定还能拿吉他敲他脑袋瓜哩。
至于后事,你就随便找棵树将我的骨灰撒在树下,老头子这辈子也没做什么浪漫的事情,下辈子当朵花,送给人家小情侣,也算件乐事。
不过要是人小情侣知道这花是从我骨灰长出来的,一定会吓得半死,哈哈哈,所以,这件事你一定要偷偷进行。
至于碑就不用立了。你若是想我,就在我忌日那一天弹一首小星星,也算是老头子没有白教你一场了。
至于吉他,你该捐就捐,捐不掉就自己留着吧,跟了我一辈子的东西,也算是发挥了它所有的价值_。
对了,有件事情,你问过我好子多次,以前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如今也没有要说的必要,但最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提一口,免得你心里长期挂个问号,自我折磨。
我原名叫沈君就――看到这里你应该已经开始笑了。是的,这个名字太文艺了,跟老头我的气质实在不搭。
我出生在北方的一座小城市里,父母都是钢铁厂的工人,家里那老头儿平日里爱读点酸腐文字,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我出来的时候十六岁。我要弹吉他,家里老头儿不允许。我跟他动不动就能在家里打起来。我十六岁时,老头儿将我踹出家门,让我以后再也不要回去。
我一直记得那是个大雪天,我穿着一件秋天的薄外套,脚上还踩着拖鞋,走到火车站的时候人已经失了知觉。
那时候我就告诉自己,这辈子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一定不会再回来。
其实我十八岁的时候回去过一次,那年铁厂倒闭,失了一场大火,我老头儿在大火里丧生,我回去奔丧。后来我老娘改嫁,有了新的生活,我就很少再回去了。
前些年,我老娘也过生,算是没有血缘的亲人了。
说到这里,你肯定也觉得老头我可怜了。其实也不必,老头我从懂事起就跟父母的关系不太好。这把年纪也不好埋怨是他们不喜欢我,还是我自己冷血了,小时候总是吵,大点了比人家街坊之间还要客气,总之,算是没有缘分吧。
这大概也是收你为徒的原因吧。看你第一眼,就觉得看到小时候的自己。
说到这里,还得谢谢你。
当初若不是你主动来拜我为师,这些年,我的人生想必也会失去好多乐趣。
突然想到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小小一只,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跟―开了头的豆芽菜似的,偏偏那对眼睛,亮得哩,比我那小狗儿还亮。
你还记得我养的那只小狗吧。没个名字,你很喜欢的,总是叫它雪糕,可惜第二年就被哪个天杀的抓走了。记得你还哭了好一段时间哩。
这样一想,小时候的你可比现在的你可爱多了。
至少,哭笑都是随心的,不像现在,什么事情都藏着掖着,总是以为自己能够处理所有的事情。
我也没资格说你,以前我也这么个臭牌气,总以为什么事情自己都能够处理,在这上面也算是吃了不少亏。如今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人生路很长,自立的同时学会依靠外界的力量,那才像个真正的人。
就好像老头我依靠着你跟李红一样。
说到这,你可得帮我照顾好李红。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当年我刚来云市,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多亏了她慷慨救济。当然,我这也是句废话了,你跟你红姐的关系我自然是不用怀疑的。
对了,有时间你去医院我的房间里找个东西,就在我的床头柜下面,那个柜子锁着在,钥匙压在床垫下面。
别做梦,里面不是什么财宝。里面有张照片,是以前病房的一个人给你拍的,你估计都不记得了,那是你十四岁生日的时候,病房的大家给你一起庆祝生日,里面有个跟你年纪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