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远当然可以不怕, 他可是当今天天子唯一的亲生子,这世界上能威胁他地位的,只有燕绝。
但慕容留可不是这样。
这件事真的发酵起来, 无论最后能不能攻击到燕远,慕容留自己是一定要脱一层皮的。
他不会允许事情这样发展。
慕容留深吸一口气, 凑到燕远身前,低声说了几句话。
燕远脸色大变:“什么?这是谁办的案子,竟然查的这么深!”
他豁然起身,繁复华美的衣襟上,沉重的配饰将书桌上的摆件带到地上,碎得整整齐齐。
慕容留半跪在地上, 小心地将那些有可能会割伤燕远的碎片捡起来拢到袖子里。
燕远低下头淡淡地瞟了他一眼,说:“我这就进宫去找母亲, 你留在这里,让红螺陪你, 该和谁联系就让她叫人过来, 手尾收拾干净。”
慕容留跪在地上,低眉顺眼地说:“是。”
燕远绕过满地碎片,之前正在饮酒喝茶的心腹们已经都看准了风向, 从舒适惬意的状态脱离出来, 绷紧了神经, 等这位主子的安排。
燕远有条不紊地吩咐说:“博尔齐斯的手下不敬柳神, 慕容留的手下欺辱女工,这两件事一齐捅到母亲那里,是要出事的。博尔齐斯死定了,慕容留的命却还能保。”
他想了想,说:“李大人, 你去把这两件事调查清楚,抢在所有人之前――不,这是不可能的,她们一定已经做好了完全准备。”
燕远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说起这话,语气是和谈论天气时一样轻描淡写。
“那就找出她们办案时的漏洞,证人,程序,刑讯,如果没有漏洞就制造漏洞――这应该不用我教你们。”
“尽可能把我摘出去,如果不能,先一步做掉博尔齐斯。不允许任何人为他说任何一句话。”
他说这话时,博尔齐斯正坐在燕远身前不远处,在椅子里瘫成了一堆肉,冷汗顺着脖子流到脚后跟,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燕远当着他的面给他判了死刑,并且做好了他死后的安排。
“及时派人接受他的产业,王大人,这件事交给你去办。不要让人抢走太多利润。”
燕远安排好这个,低下头又想了想,抬起头,目露凶光。
“你们当中,不会还有人,竟然有胆子,在燕朝国境上,冒犯柳神吧。”
前朝拜龙,燕朝拜柳。
但柳神于燕朝,可不仅仅是图腾那么简单。
威帝遇柳神而得天下,是随着海军的炮火传遍四海的传说,柳神的偏爱是燕朝的执政根基,而燕朝的根基稳固则为柳神带来信仰不绝。
葛衣军中,士兵们所佩戴的医药包上面,刻画着柳神的印记,梁上书院的教材上,写着柳神的名字。威帝诞辰之日,是燕朝最盛大的节日,当天皇帝带领百官祭拜的是柳神庙,新年祭典,开春农耕之时,皆是如此。
燕朝之尊崇柳神,以至于柳树栽满京城,几成国树。
如果说慕容留的手下欺辱女工,而后官官相护将此事压下,被人掀到台面上来,还有几分可能会不了了之的话,博尔齐斯不敬柳神之事,火焰绝对不会将他本人烧死就终止的。
燕远恨极了。
如果不是他不通武艺,实在是很想将博尔齐斯狠狠鞭打一顿才算完。
可当下最重要的显然不是和他置气。
“去干你们该做的事!”燕远吩咐完,本来气氛尚且和谐的心腹小聚即刻结束。
原本还在乐呵呵互相恭维的大人老爷们,顷刻间反目成仇,挂上公事公办的表情,将博尔齐斯控制住,预备分割他的遗产。
慕容留则被燕远的心腹侍女红螺单独控制。
这种危机关头,最要紧的就是控制住事情的源头,不要让他们捅出更大的篓子,这种事情燕远还是很清楚的。
与此同时,下人们已经备好了马车,燕远上了车,带着贴身侍卫急匆匆往皇宫赶过去。
燕远断尾求生之际,燕绝难得不在葛衣军,她也有自己的府邸,但比起燕云给她挑选的那座宅子,她更乐意住在军中,或宫中。
她正在宫中。
朝阳殿前,恢弘的几百级长阶上,燕远伸长双腿,两只手臂撑着身体,半坐半躺在最高那一阶台阶的正中央。
她仰头看着天,今天晴空万里,没有云翳,实在是个好天气。
燕绝的心情却一点都不明朗,甚至可以说从未有如此复杂过。
她想起她第一次到宫中来。
燕绝七岁的时候就被燕云带到宫中,给了姓氏,起了名字,让她叫自己娘亲,那是燕绝一生中最幸运的一天。
当时和燕云一起站在燕绝身前的,还有一个男人,姓裴,长相非常俊美,身材修长矫健,让人一眼看上去就非常喜欢。
当时他见到燕绝,微笑着蹲下身捏了捏她的脸,然后柔声说:“小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