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来,迟烟很少见到母亲露出这么凝重的神情。
在她的记忆里,上一次裴卿这么严肃――还是在高三,市医院建筑工程坍塌舅舅受伤的那次。
迟烟不擅言辞,能表达出来寥寥无几的言语上的安慰又太过无力,所以她没有说话。
伸出自己的手覆上母亲的手,迟烟用力的握了握,希望能给她一些力量。
“以后白天妈妈都会把外婆送到舅舅舅妈家。”
裴卿话说完,迟烟有些不解的抬头看她。
“怎么突然要把外婆送到舅舅家了?”
裴卿没有立刻回答,扭头看向女儿,沉默了片刻,而后缓缓开口:“你外婆她――
几个月前被查出了阿尔兹海默症。”
裴卿说话一字一句,很清晰。
可是迟烟却无论怎么拼凑,都不能明白这几个字的意思。
呆愣愣的怔在原地,一个字一个字的消化了许久,鼻尖的酸意越来越浓。睁着干涩的双眸,眼眶通红,迟烟木木的伸手,抱住了母亲。
裴卿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她早就料到迟烟会这样,所以才一直瞒着没和她说。
“没关系的烟烟,只是早期,你也看到了外婆一切都还正常不是吗?”
“你外婆要强了一辈子,老了当一个老小孩也挺好的不是吗?”
“医生说积极治疗会好的。”
“没事的,烟烟,都会好的,都会好的……”
“……”
裴卿温暖的手搭在她的背上,一下一下温柔的安抚着她。
迟烟心里酸的说不出话来,抽了抽堵塞的鼻子,头依偎在裴卿肩头,收紧双臂,用力的环住她。
都会好的,对吗?
晚上。
不知道睡前是不是喝了太多的水的缘故,从没有起夜习惯的迟烟半夜起来去上了一次厕所。
前半夜本就睡的不安稳,而因为起身的原因,剩下的后半夜也变得漫长难眠。
世界都在沉沉的睡着,连窗外的风都停止了运动,机械表走针的滴答声在这样的安宁下显得格外的清晰。
而对于人来说,深夜万籁俱静的时候,封存在心底的回忆就像那个走针,在干净的夜里经历过的每一帧都被描绘的清晰。
迟烟想起从前在华安大听讲座的时候,院里一个研究有关阿尔兹海默症治疗药的老师说过这么一句话,给当时的她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对于上了年纪的老人们来说,一辈子变得很短很短,一昼夜变得很长很长。
不知道外婆的一昼夜有多长?
会不会也像她失眠的时候这样的漫长。
――
无论前一夜的心情有多么糟糕,在黎明来临那一刻,迟烟都会把它们悄悄藏好。
她不想把坏心情传递给身边的人,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这么做的。无论悲伤忧愁,都是一个人躲起来慢慢消化。
“烟烟,把早饭吃了再去上班吧。”裴卿从厨房出来,手里端了一碗清粥,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迟烟点了点头,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着凉让味觉变的迟钝的缘故,她觉得今天的白粥有点苦苦的,特别不好喝。
“妈,那你是以后下班都去接外婆吗?”
“嗯。团团和小含白天都去上学了,你舅妈的工作比较自由,白天的时间也多,刚好可以陪陪你外婆。”裴卿又从厨房端出一盘白切馒头,“最近我和你舅妈在找护工来着,但是看了很多个都不是很满意,不过现在我们都不忙也就还好。”
“等找到合适的护工之后,就不用这么来回跑了!”裴卿故作轻松。
迟烟应了声嗯,在心里默默的把找护工这件事给记了下来。
这些年她一直都忙于学业,一直想着要研发出了能够拯救更多人的更好的药,对家人的关心却是很少。
想到这些,迟烟有些愧疚自责。
终于,她还是成为了和爸爸一样对社会有贡献的人。
终于,她也是成为了和爸爸一样的人……
――
“烟烟,你还ok吗?”秦恬有点担心的看向迟烟,昨天她的状态就不太好了,今天更是整个人都是晕头转向的,试剂瓶都拿错了好几个。
“还ok。”迟烟回答她,声音有点虚弱,显然是没有什么说服力。
秦恬看到她面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伸手去探她的额头,“我去,都这么烫了!ok个鬼啊!”
“快,快点把实验服换下来,我带你去医院!”
在秦恬说话之前,迟烟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发烧了。明明她早上出门前量的体温还是正常的来着。
不过经过秦恬这么一提醒,迟烟觉得脖子上的脑袋好像是越来越沉了。
秦恬换好衣服,转头见迟烟还愣愣的杵在原地,她走过去直接上手三下五除二的帮她脱下实验服换上自己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