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园园很早就起床了,因为上午胜华叔叔要送她和妈妈去医院。走出房间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往隔壁看了一眼,程白的房门紧闭,如果他的习惯没变,应该是晨练去了。
吃过早饭,程胜华送园园母女去医院。程胜华药材生意忙碌,就没在医院久留。
程胜华走的时候,戴淑芬送他出去。
病房里,独自被留下的园园望着奶奶,老太太正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不再无理挥拳、肆意辱骂。
程园园家可以说是很不幸的。园园的爷爷过世得早,老太太一手把园园的爸爸拉扯大,送他去当兵,看着他娶媳妇,看着他也当了爸爸,又看着他
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静静地躺在河塘边。老太太一直不怎么喜欢园园的妈妈,沉默是她对园园的妈妈最常见的态度。园园的爸爸过世后,她就不时地咒骂甚至打园园的妈妈,但过后又开始沉默,似乎丝毫不记得自己之前做了什么。
园园每次回想起自己的家庭状况,都有些感伤。她妈妈就是因为不想让她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所以当年胜华叔叔告诉她妈妈可以让她到市里读书时,她妈妈即便不愿麻烦别人,最终也同意了。
园园不知道自己对奶奶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是亲人,可是不亲近。想恨她,却又恨不起来。
这时园园突然看到奶奶的头微微向上抬了抬,嘴里含含糊糊地念道:“瓶子……我……对不起……”
园园听得心里一闷。她下意识地想逃离,便在离病床最远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没一会儿,戴淑芬开门进来,发现园园的脸色不太好,以为她是担心奶奶,便道:“你奶奶中风后,身体时好时坏,医生说这次抢救得还算及时,过些天就可以出院了。你昨天坐长途火车回来,如果太累,就回去休息吧。”
园园摇了摇头,伸手拉住妈妈的手,又抬眼看了看病床上已经恢复安静的奶奶,说道:“妈,我陪你会儿。”
母女俩并肩坐了下来。
“妈,”园园斟酌了一下,还是开口了,“这几年奶奶的痴呆症越来越严重,却始终没忘记自己没有孙子,不能给程家传承香火这件事。如果……如果我是男的,奶奶她就不会那样对你了吧?”园园说着,心里有些不平和委屈,“还有那什么祖传的瓶子,我都没有见过它长什么样子,为什么它不见了也是因为我?”
戴淑芬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抚上了园园瘦削的肩,“妈妈从来没有因为你是女孩子,而感到过一丝遗憾。而你奶奶的想法,我虽然不认同,但可以理解她。她这一生也是够苦了,至于那个祖传的瓶子……”戴淑芬顿了顿说,“我不是早跟你说过,也许它就是被人偷了。”
“可是——”园园还想说,但是被戴淑芬打断了,“园园,奶奶这边其实也没什么事了,有妈妈在就行了,你别在医院待着了,去做自己的事吧。听话。”
看戴淑芬一心要她走,园园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只好乖乖“哦”了一声,跟妈妈道了别,离开了病房。
走在医院长长的走廊上,园园心里还想着那个失踪的祖传瓷瓶。奶奶总说,是因为程家的子嗣香火到她这代断了,所以祖宗收回了瓷瓶,这是对他们的惩罚。这对她这一代受过科学教育的人来讲,实在是太荒谬了。
“早,小程。”
“赵医生。”身后不远处,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园园的耳朵里。
感觉声音的主人慢慢靠近,园园全身一凛,马上迈大步伐,一路充军似的往前赶,直到接近大楼的门口才停下,因为外面下雨了。
园园怔了怔,早上出门天气还不错,她就没带伞,忘了夏日的天气说变就变。
“跑那么急,赶着去投胎吗?”这时清淡的声音从园园身后响起,她缩了下脖子转过身去,看到了身穿白大褂的程白。
“我还要问你呢,你跟着我做什么?”她说完就看到程白手上拿着一把沾着雨水的黑伞,眼睛不由在那把伞上停留了几秒。跟程白借伞?园园立刻在心里摇了头。
程白却直接将伞扔给了她,园园慌忙接住。有水滴甩在了她脸上,她抬起一只手抹去脸上的水,瞪了程白一眼。
“不要?”
“不要白不要!”园园果断拿过雨伞撑开,头也不回地走入了雨里。
程白看着那道纤细的背影走远。直到察觉自己持久的凝视,才轻轻按住额头,心里无奈地叹息一声。
之前他刚到办公室换了衣服,就看到她从门外的走廊上走过。他看了眼外面的雨,想起了很多年前,她撑着伞在雨里等他,怀里还紧紧抱着一把伞。而后来,她再也没有那样等过他。
在程园园走到公交车站牌处站定等车的时候,马路对面的一家茶馆内,正坐着一男一女,男人面容雅致,眉宇间一派山清水秀,抬手拿起面前的青瓷茶盏送到嘴边抿了一口。
对坐的女人是他的助理,等他放下茶杯,才说:“九点了,我们差不多过去了吧?”
男人却是从容不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