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的瞳孔是如出一辙地墨色,漆黑如潭。只不过常瑛眸光之中的柔软,恰恰安抚了赵恪这不经意间的惶然,带着他一点点远离了这记忆中的阴影。
“听我说……”
“你从来没有给他人带来过厄运,并且恰恰相反,无论顺境逆境,你已经做到了最好。”
“从前的某些人或因贪欲、或因嫉妒施加给赵家的苦难,我会陪你一点一点找他们清算。”
“到时候我们一同去夫子与你阿娘的墓前祭拜,我会正式告诉他们,此后你绝不再会孤身一人。我是你的朋友,我的家人,亦是你的家人。你我,会长长久久互相扶持,乘风破浪……”
……
没有话比少年人的长长久久更加温柔。
一时间四下游人的喧闹再也到不了赵恪的耳中,他彷佛什么都听不到了,只有心窍间那一句“长长久久”如烟花一般反复炸开,又蔓延到四肢百骸,叫人久久不愿意醒来。
他第一次,鼓足勇气反握住了小姑娘的手,忍着耳间通红的热意,紧张又郑重:“好。”
我答应你,永远互相扶持,乘风破浪。
可惜迟钝的常瑛向来意识不到“知慕少艾”是什么模样,此时见赵恪要同她握手,顿时桃园结义一般,另一只手也迅速抬起,哥俩儿好似地抱住了赵恪的手,郑重地摇了摇。
原本带着些朦胧地气氛顿时消散的一干二净,变成了好似两军会师一般的庄重肃穆,喜气洋洋。
赵恪:……
好在小食肆上的中年女摊主适时地端了两碗汤饼过来,打破了这有些尴尬的氛围。
天色已近戌时,暮色四合,远处的不少人家都扬起了炊烟。奔波一天的常瑛早便饿了,拿了双筷子高高兴兴地打算开吃。
忽地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她圆圆的眼睛一亮:“阿恪,我忽地想起来,去岁咱们俩第一次在松阳摆摊挣了钱,便是在一个老阿嬷的汤饼。不想今日在夔州与你重逢,又来到了这汤饼摊上。”
现在想起来,真是一种难得的缘分。
赵恪一丝不苟地把小姑娘摘下来的帷帽叠整齐,唇边勾起今天的第一抹笑意:“确是缘分难得。”
他今日在这处小食肆落了脚,未尝没有想起旧年时光的怀恋。而让人倍感心有灵犀的是,阿瑛竟也想到了这一旧事。
这种有着共同回忆的安定感让他的心情愈发好起来。不论阿瑛会不会有朝一日回复他的心思,他也不会就此放弃……
*
次日一早,一夜好眠的二人神采奕奕,共同策马前往夔州赵氏的老宅。
赵朗如今进入牢狱等待审判,可赵夫子的旧账并没有算清。
当年借着赵夫子被革除功名的风波,夔州赵氏吃相及其难看,竟然趁机谋夺了旁支的家产,让把赵夫子与赵恪赶出了家门。
如此贪婪的豺狼行径便是在最穷山恶水处也为人所不齿,很难想象,这种事情竟然发生在赵氏这样的名门望族身上。
今日二人上门,便是要一举夺回当年被赵氏主家给谋夺过去的家产,要他们把吞下去的东西一分不少地吐出来。
高阳县主最喜欢这等以牙还牙的时刻,来时便特地拨调了县主府中的一半护卫,供常瑛驱策,以壮声威。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策马东去,溅起的烟尘远远望去竟似一道灰色的幕墙,格外气势凌人。
一个时辰之后,眼看赵家的老宅便渐渐临近。常瑛干脆利落地旋身下马,抬了抬下巴示意身后的二人上去叩门。
赵恪有些好笑地看她这副张扬傲气的模样,到底是配合地站在她身后,没有拆穿常瑛的虚张声势。
赵家老宅的看门人瞧见这副阵仗早就忙不迭地跑去宅内通传老爷们,走之前还不忘把大门紧紧地锁住。那身强体壮的护卫喊了几声,一时间竟也拿这种缩头乌龟没办法。
“哼!”小姑娘高高抬起的下巴愈发鄙夷,实在没有想到赵家这种名门望族竟然只有这点胆色。
轻轻拍拍两个叫门护卫的肩膀示意他们后退之后,她摘下头上碍事的帷帽,眯眼衡量了一下那黛瓦围墙的高度。
后头围观的赵恪心下警铃大作,暗道不好!
果然,他一声“阿瑛冷静――”尚且没来得及说出口,便看到小姑娘一脚踩在那门前的一颗歪脖子树上。借着这股子冲劲连踏几步围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气攀上了墙头,灵巧地跳了进去。
赵恪:……
众护卫:……!!!
这可是百年大族家的围墙!
用料坚实平整,毫无借力点不说,这高度也足足有一丈啊!
掉下来片瓦都足以砸晕人,她……她就这么不费吹灰之力地进去了……?
众人惊掉的下巴久久合不上,脑子灵活地甚至已经开始怀疑,今日不是常瑛需要他们保护,而是他们需要这个小姑娘保护……吧?
“见多识广”“饱经摧残”的赵恪显然比他们淡定许多,见常瑛平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