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里……
丹尼低着头回了家。
刚一推开院门,只见白常喜披着棉大衣,双眼里布满焦灼,在雪中来来回回踱着步……他才五十出头,沧桑就在眉角刻下了痕迹,粗粝了的双手,此刻也微微的发着抖。
他是在担心女儿……
一听到门响,他立刻扭过了头,几步奔了过来,将自己的大衣脱下来,快速地裹住了丹尼,“闺女?天冷!快进屋!”
她飞快的打量了一眼这个不大的院子,倒也不算很寒碜……两间红砖房,窗台屋顶上积满了白雪,烟囱里冒着缕缕的青烟,檐下挂着一串串长长的冰溜子,晶亮剔透的,一眼望过去,倒有些像是童话里的冰世界。
院中空旷,东墙下堆着一人多高的草垛子,沉甸甸的压满了雪,西墙角儿是一间泥砌的小仓库,门口码着长方形的煤坯。
进了正门,一股暖气扑来……迎面是厨房,灶台上的大铁锅里冒着腾腾的热气,墙角摆着大水缸,缸盖上放着舀水的葫芦瓢,扁担和铁桶都立在门后,锅碗瓢盆也都还干净利索。
再往东西看,两间上房,门上挂着蓝底白花的小布帘儿,却也熨烫的服贴平整……
白常喜将她推到了西间……屋里摆设简单,炉火极旺,炉盘上坐着一个大铁壶,“哧哧”的还烧着水,被褥已经铺好了,
白常喜推着她的肩,“天儿,快上炕!暖暖身子!啥都别多想!天大的事儿?还有爹顶着呢!”
顺势费力的弯下腰,给女儿脱鞋。
丹妮低头一看,他渐稀疏的头顶上,星星点点的布满了白发。
她也没多说,上了炕,合衣倒在了被窝里……
白常喜这才欣慰的一笑,“天儿,爹给你打个蛋花儿汤,
他语气里带着溺爱。
话一说完,就起身出了门,眨眼之间,就端上来一碗鸡蛋汤……显然这是早就做好了,一直温在汤汁火上的。
只见汤汁浓稠,黄色的蛋花上还飘了一层浓浓的香油,顺带洒了一大把碧绿水嫩的葱花儿。
丹尼斜眼望着他……
这个白常喜,对自己的姑娘真是好得没话说了,“爹,我不饿!隔壁王嫂子,天一抹黑儿的时候,给我弄了一大碗鸡蛋面!可好吃了!”
她装傻冲楞的呵呵一笑,眼底的寒光一闪即逝:王寡妇,开战吧!
“啥?”白常喜立刻瞪起了眼睛,“王寡妇?就她?穷得自己都吃不上窝窝头,还给你弄了碗鸡蛋面?啥时候的事儿?”
“就是傍晚!你开会前脚一走,她后脚儿就来了!”丹尼歪着小脑袋,干脆一锅儿耧吧,“还有啊!我刚才上厕所,还看到她和李胜利他爹,站在村头吵架,好像是因为……老李头欠她十斤粮票,五块钱!”
白常喜是什么脑瓜儿?
听完这席话,心里就全明白了。
抬手狠狠的一拍桌子,“妈的!王寡妇,李坏水,这帮瘪犊子!敢合伙算计我姑娘?妈的!我要是不治他们个拉稀,我就不姓白!”
丹尼略一迟疑,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爹,那个……南夜,到底能咋样?”
“咋样?他也不是个好种!”白常喜还在气头上,“……本来出身就不好,又犯了这么大的事儿,现在都讲究俨判,快判,说不定,明早就会被送去大西北!这辈子他也别想好了!”
啥?
明早?
依着现在“从严从快”的情况,这也不是不可能。
丹尼有些犹豫了,咬着指甲,心里暗自算计着:
她倒不是对南夜有多深的感情,只是,今晚床上的那件事儿,是她自己先主动的,没打算让对方负责。
再说了……
上一世,她是什么样的阅历经验?眼光不但犀利霸道,为人也十足的精明老练,最清楚“莫欺少年穷”的道理。
她今晚打眼一看,就知道南夜不是等闲的一般人!
给南夜留些余地,甚至关键时刻帮他一把,日后,说不定自己也会受益匪浅呢!
白常喜气哼哼的站起了身,一边收拾桌上的狼狈,“天儿,这事儿你就别管了!万事有爹給你撑腰!”
“嗯!”丹妮顿了顿,说,“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今天脑袋好像有些好使了!一忽儿一忽儿的,好像明白了好些事儿!”
“真的?”白常喜乐于听到这样的话,“那是不是柳神医的汤药有效了?”
他这么多年,一直没断了給女儿治病的念头,没少花钱找人开药。
白算盘探了探女儿额头的温度,心里七上八下的,也说不出此刻是该高兴,还是难受了。
嘴里只低低的说了一句,“天儿,爹也不求别的!这辈子,只求你平平安安的就好!我就怕……有一天我不在了,再没人能照顾你了!”
丹尼没接茬儿,“……”
假装闭上了眼睛。
白常喜回身拉熄了房里的灯。
叹了口气,